冒着初春的寒冷,雌雁正在远离地面的高空飞行。风在高处呼啸,四周什么也看不见,上边,白云迅速而无声地迎面飘来。
半年前,这只雌雁被猎人抓住卖到了威帖布斯克市,在天气逐渐变暖时,被好心的主人放生了,还给它戴了一个莫斯科鸟类学会颁发的“c”形编码铝圈,编号是109。
雌雁为自己重获自由而感到幸福。这一回,它要飞到半年前猎人捕获它的地方,寻找它的同类,然后同它们一起开始漫长而危险的回家之路。它清楚地记得,那里是一片海,一片看上去很安静的海。
重逢
一路上,凶猛的游隼时不时会突然出现,雌雁来不及觅食,累得精疲力竭。
傍晚,它终于飞到了海边。在海中的冰块上,它实在困极了,就把头转过去埋到翅膀上层的羽毛底下睡着了。夜里,它的肩头被猛地推了一下,它醒了。它利索地从翅膀底下抽出头来,睁大了眼睛。起初它什么都看不见,周围漆黑一团,弥漫着浓重的夜雾。接着,它又被推了一下,这一下直接推在胸口上,差点儿把它推倒,这时它的耳边响起了很响的沙沙声。
“嘎!”雌雁用尽平生之力叫起来。“嘎——嘎!”同一种声音在黑暗里,在它周围响了起来。
这不是梦境。它确实身处同一族群之中。
原来,领头的老公雁在黑暗中遇到了雌雁,打算用嘴巴去啄它,把它从冰块上赶走,但当它一叫出声来,老公雁就认出它来了。
雌雁很激动,它终于回到自己的家族里来了。更令它兴奋的是,它遇上了自己的丈夫——雄雁。在它被捉之前,它们一直是亲密无比的一对。
马戏
黎明前迷雾开始消退,清新的微风沿海面吹来,把雾撕成一缕缕轻烟赶开了。
这天早晨,整个万里海途上没有一只鸟比雌雁更幸福。
飞了好久,雁群在村寨外的一片秋播田里降落下来。雁们向四面八方散开,占了很大一片地面,啄食葱绿的嫩苗。整个雁群里只有两只老雁一动也没动,它们伸长了脖子不时环顾四周。
村子那边有一匹马向它们慢慢走来。它好像是挣脱了马缰,一段绳子在脖子底下晃荡。只要没有人跟随在马的后面,雁们是不怕的。然而放哨的雁“咯咯”叫了,说不清这匹马有什么不对劲。雁们开始向中间靠拢,聚成一群,都盯着那匹马儿瞧。是的,这马不知为什么腿特别多。
最后,一只正放哨的雁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地面,向那奇怪的动物飞去,绕着它飞出很大的一个弧形。但它还没飞到离马一半的距离,就很快折了回来,并且发出了逃跑的警报声。群雁“咯咯咯”叫起来,拍起翅膀跟着头雁起飞,匆匆忙忙地边飞边整队形。躲在马后面的猎人,眼看再也藏不住身,索性跳到一旁举枪瞄准,“砰”的一声向飞走的雁群追打了一枪。然而,它们早已飞远了。
猎人懊丧至极,挥动拳头向着它们咆哮:“反正跑不了!看我用狗把你们引回来!”
遇险
清晨的微风从岸上吹来,干枯的芦苇丛开始沙沙作响。
海滩上有一个人工挖成的掩蔽所,一个猎人身披羽衣,带着一条小小的卷毛犬伏在里面。
不久,一群雁在远离海岸的冰块上降落下来。
芦苇丛里突然窜出一只毛茸茸的狗来。它本来在沙滩上坐着,突然一块黑面包从它面前飞过,狗便扑过去吃面包,接着又一块面包飞过,狗又跑去捡。
海上的鸟儿看不见人,它们只看见狗在东奔西逐地跑来跑去。雌雁觉得很好奇,不由自主地游向岸边,欣赏这只有趣的小狗。
这时,掩蔽所里面伸出来的猎枪已经对准了它的胸脯。
好奇心使小心谨慎的它忘却了危险,雌雁离自己的族群越来越远。猎枪的枪口在移动,时刻对准着它。阳光映照到钢铁般光洁的冰面上,变幻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来。这可疑的光芒射进了雌雁的眼睛,雌雁恐惧起来,它马上离开水面,转身朝海面飞去。猎人沮丧地大骂起来,野味就在他的鼻子底下溜走了。
几乎与此同时,游隼从埋伏的地方掠地而出,朝雌雁扑去。
它宛如一阵旋风,紧靠雌雁的背部上方划过。雌雁似乎觉得自己被切成了两半,游隼一双锋利的后爪在它的身上扎了一下,就像两把刀子一样剖开了它背部的皮肤。由于恐惧和疼痛,雌雁的眼前顿时一片昏暗,它张大了翅膀,伸直了头颈,一个倒栽葱坠落下去。这时,游隼又飞了回来,张开爪子准备在它落水前将它擒住。
刹那间,岸上火光一闪,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声,坠落的霰弹“刷刷”地落进水里。游隼吓得冲天飞走了,而雌雁则毫无生气地落入海水中。
猎人爬出掩蔽所,脱下了皮靴和长裤,朝海边跑去。冰冷的海水刺得他的腿发疼。当猎人跑到它面前时,雌雁已浮在水面不动了,它的背部全是血。
猎人抓起了它的一只翅膀,把它拖到了岸上,扔在高兴得汪汪直叫的猎狗面前。
诡计
捕猎已经结束。在冰块上休息的雁们为枪声所惊动,全扑棱棱飞走了。
“喂,小狗儿,看住它,我到树林里去捡些干树枝来。”冻得直哆嗦的猎人对狗说。这时,他的眼光落到了雌雁脚上发亮的小圈儿上。
“圈儿上还刻着文字和号码呢。”他有些紧张,心想这怎么办,万一主人找上门来,我还得赔他钱。不,我得先将这小圈儿摘下来扔了,不露一点儿痕迹。
“还是先生火烤热了身子再说。”猎人将雌雁同猎枪和包裹并排放在一起,唤来了猎狗,再一次吩咐它好生看管。
这只狗已经习惯于看管主人的财产,它老老实实地在这堆东西前坐了下来。包裹里的面包挺香,大雁的肉味更香,但它没碰,它知道,如果它看守有功,主人是会奖赏它的。
放东西的地方在沙沙作响。狗转过身去,怔住了:离它三步之遥站着一只活的雁。鸟和狗静默相对了片刻。狗尖叫着向雁扑过去,雌雁将身子一侧,把翅膀一弓向狗打去。这一下打得又重又巧,正好落在狗最敏感的鼻子尖上,打得它一个趔趄,摔了一跤。猝不及防的刺痛使狗一时失去了知觉。雌雁没有估计到自己的力量,反作用力使它倒向一边。但它马上站起来,开始一瘸一拐朝水边跑去。
游隼的利爪没使它受到致命伤,但它失血过多,十分虚弱,除了装死,它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诡计完全成功。
雌雁躺在沙滩上休息了一会儿后,恢复了体力。
这一击的成功,为它打开了通往自由之路。它奔到岸边,又迅速跑进水里,不久,就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里了。
不一会儿,猎人抱了满满的一抱干柴回来了。他发现小狗睡着了,他用脚踢踢它。小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委屈地轻声呜咽起来。
“你怎么啦?”猎人感到奇怪。这时,他发现雌雁不见了。
“雁到哪儿去了?”他气势汹汹地冲小狗儿喊,“哼,你这只不中用的东西……”他突然害怕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只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戴着脚镯子……神出鬼没的……连狗都差点儿死去……”想到这里,他急忙收拾起猎枪和包裹,迅速朝森林走去。小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跟在他后头。
深藏在芦苇里的雌雁探头探脑地目送猎人远去。这时,海上远远传来呼唤的叫声,那是雄雁的声音。雌雁想去迎接自己的丈夫,但它无力飞起来,只好微弱地答应了一声。
雄雁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它在芦苇荡上空飞了一大圈,落了下来,它不愿意丢下自己的伴侣……
春天的最后一个清晨,一对雁从这片海滩上起飞,踏上了万里归途的最后一程。
(唐兰摘自《青年博览》2011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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