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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道德的时尚绽放

时间:2023/11/9 作者: 艺海 热度: 15724
熊源伟

  [摘要]湖南花鼓戏《我叫马翠花》是一个“不按照拳脚来”的剧本。其剧本于时尚的背景弘扬传统道德。导演的二度创作也非常有新意。

  [关键词]湖南花鼓戏 《我叫马翠花》 导演阐述

  一、我所看到的“马翠花”(《我叫马翠花》剧作解读)

  1、一个“不按照拳脚来”的剧本。第一次读完《我叫马翠花》(以下简称“马翠花”)的剧本,一下子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它的情节推进是非线性的,不像传统戏曲一人一事、前因后果;它的唱段安排随意自由,通常该唱的地方没唱,不该唱的地方唱了起来;就连唱词的句式也不工整,甚至有散文般长达几十个字的。我把剧本拿给编剧朋友看,给出的结论是“这戏不行,不符合剧作法的规律……”听了这话,反而激起了我的创作欲望,我这人喜欢挑战,一出“不按拳脚来”的戏,就有可能另辟蹊径、个性鲜明。所谓“不按照拳脚来”,是民间一则笑话:一位天下无敌的拳师天天被老婆打到床底下,众人不解相问,拳师解释道:“唉!这婆娘不按拳脚来……”可见,“不按拳脚来”可以打败“天下无敌”。“马翠花”这个剧本说不准就有这样的“能量”。

  我不认识作者,从作者的身份来看,是搞电视剧的,我原以为他可能对戏曲不熟悉,信马由缰写来,无所禁忌。待到和他见面后,方知他曾在戏曲团体拉过多年主胡,不仅很懂戏曲音乐,也很懂戏,他是有意而为之。

  这就有意思了。在我看来,不谙规律、为博人眼球胡编乱造而自诩出新者,不足为训;规规矩矩遵照剧作法虽可以写出好戏来,只是常态;只有懂得规律而有意突破规律的创作,才有可能出现新的机杼。所谓“法无定法,无为有为”。如果说“不按规范胡来者”是下品,“悉心遵循规范者”是正品;那么,“有为突破规范者”可望成为上品。如前所述,“马翠花”这样一个不按拳脚来的、不符合剧作法的戏,如若是有意而为之,就有可能蕴藏着别样的生命力,值得我们去挖掘、去创造。

  2、一个“有温度、有锐度、有广度”的剧本。所谓温度,是它有情感、有人性;所谓锐度,是它对生活有深刻的认识;而广度,则是它的普世价值。

  在当今纷纷攘攘的大干世界中,我们容易被一些耀眼的东西耀花了眼,社会关注的焦点往往是那些富人、名人、有权人。而底层百姓、市井小民包括进城的农民、打工者则被边缘化了,可是,恰恰是在这样的边缘化的群体中,留存着我们民族的传统文明的道德底线,例如“仁义”。 作者说他这个戏是写“仁义”的,从“小仁义”写到“大仁义”——主人公马翠花帮邻里爬到树上抱猫是“仁义”,收留街头流浪孤儿是“仁义”,山洪到来舍身救人是“仁义”,而且从“小仁义”进入到了“大仁义”。“仁义”,是我们这个民族延绵千年的最朴素的做人道理,也是我们这个民族传统道德的核心表述。孔子提出“克己复礼,以为仁”,我读到的是要遵循规律遵守规范;孟子的解释是“仁者,人心”,倡导由此及彼,仁心对人;到了董仲舒的“仁者,为人,即为他”,着实强调的是三纲五常,服膺尊贵;朱熹以“生生解仁”,涉及到人的生命意识,生生不息。对于前人的种种解说,我们可赞可否,但切不可轻慢,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孟子、朱熹的说法。可悲的是,在现代都市喧嚣繁华的今天,“仁义”几近迷失,如前所述,只是在市井小民的约定俗成中,在山坳村野的农耕文明中,依稀留存着“仁义”的印记。

  今天我来导这出戏,希望以我的理解为切入点,重拾“仁义”的当下意义,我把它理解为:对众生的关爱,为生命的担当——从过去对他人的依附转化为今天的为他人担当,从过去的江湖义气转化为今天的对生命的关爱关怀。

  “马翠花”这出戏把视线集中在社会最基础的底层生命上,从“仁义”出发,关注底层百姓的邻里乡约与市井情怀,关注进城农民的蜕变渴求与艰辛步履,关注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与精神底线。这种关注是有温度的,不仅仅温暖着剧中人,也温暖着与剧中人相近相似的被边缘化了的芸芸众生。正是这种关注,令传统道德悄然生发出时尚的绽放。

  3、一个“好看、好玩、有个性”的剧本。作者说他写戏的原则是怎么好玩怎么来,怎么好看怎么来。这点我很赞同,戏就是要好玩好看,吸引观众。好玩好看,就要有个性。没有个性就没有创造,没有个性就没有艺术。

  “马翠花”这出戏,充盈着个性化的“旁门左道”:行为乖张,逻辑奇谲。其陡转的情势,乡野的幽默,复调的结构,漫画式群像,不一而足。然则,剧本讲述了寻常百姓凡人小事,故事接地气;人物形象亲切可爱信守笃诚,特别接人气;台词对白嬉笑怒骂俗而不鄙,处处透喜气;全剧铺排信马由缰、我行我素,格外显灵气。

  中国人总喜欢用一句话甚至一两个字来概括一件事。其实,就艺术创作而言,但凡好戏好作品,一定拥有多重气象,任何能够用一两句话讲明白的绝对不会是好戏好作品。“马翠花”就是这样,我们很难用单一的概念来涵盖“马翠花”全剧的风格:夸张?变形?怪诞?谐谑?幽默?乖戾?挤压?狡黠?草根?痞气?……每个词都有些沾边,每个词又都不能概全。我想,“马翠花”好就好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吧,我们就让它“五味杂陈”,让观众“各取所需”吧。

  二、观众将看到的“马翠花”(《我叫马翠花》二度创作)

  1、导演二度创作的总体原则。其一,关于内容题旨的处理原则。不高台教化,不耳提面命,寓意于情,寓情于谐,寓谐于戏。众所周知,再高明的戏,再有内涵的戏,只要是戏,就不能高台教化,更不能耳提面命。我们要把意义的声张蕴含到情感的铺排之中,好戏都是要写情的,要寓意于情;作为喜剧,情感的呈现又是诙谐的、充满机趣的,要寓情于谐;所谓寓谐于戏,是说不要为笑而笑,不是说相声逗乐子,我们在舞台上全力呈现的是一个戏曲作品,是一出花鼓戏,那就要有故事、有情节、有人物,一句话,要有戏。 其二,关于艺术处理的基本原则。一要恪守戏曲舞台的审美定势,如写意,假定,象征;二要张扬花鼓戏的艺术特色,如明快,幽默,亲和;三要汲取当代艺术的时尚手段,如变形,拼接,解构;四要丰富戏曲现代戏新的语汇,如心象的建立,程式的出新,演唱的融通。关于“第四要”我再多说几句:戏曲现代戏要塑造人物,那就要清理人物的行为逻辑,建立心象;戏曲表演讲究程式,但现代戏又不能完全套用传统程式,必须出新;花鼓戏的演唱兼具戏曲味与民歌风,但如何在两点之间找寻最佳结合点,还需要不断摸索。

  其三,关于舞台呈现的基本原则。节奏快捷,陈述多向,元素现代。所谓节奏快捷,就是演唱行腔要明快,语言念白要畅达,场面处理要利落,舞台画面要干净;所谓陈述多向,说的是内容的多轨,事件的突起,逻辑的跳跃,意象的叠加;所谓元素现代,表现为戏曲程式向现代生活延伸,视觉造型不忌讳变形拼接,音乐配器渗入时尚流行因素,总之,努力做到与当下观众的交融共振。

  2、人物谱系。我从作者的描述中摘引了一些话供演员们参照。注意,这是各位演员创造角色的起点、出发点,但不应是角色形象创造的全部:

  马翠花:26岁,退伍军人,外表看起来有点懦弱,内心却很强大,对自己看准了的东西,坚决于到底。

  牛飘飘:26岁,把有棱有角的话说得软软和和,把有关有卡的事办得轻轻松松,不动声色的麻利,不显山露水的泼辣。

  杨家贵:28岁,在城里人面前自觉矮了几分,在农民面前觉得自己高了几分,一会儿自信一会儿自卑,操不太地道的塑料普通话。

  马蛋:岁数不详,流浪街头的孤儿,比白纸还要白。倒拿半张报纸能看一天,就是不开口说话,一旦开口,一句顶一万句。

  洪花开:40多岁,农村村委会干部,负责村里有关妇女的工作,15分钟能拍板的绝不拖过一刻钟(干部的一面),女儿事情却左右摇摆难以决断(老娘的一面)。

  兰花香:40多岁,小区业委会主任,表面看来有点小官僚,但实实在在的是热心快肠,实实在在地关心社区的人和事。

  黄花放:30多岁,业主,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女人,始终坚信自己是美女,坚信这个概念是永恒的。

  刘青衣:60来岁,业主,戏曲票友,有点自私,还有点怕事。

  四叔叔:40来岁,业主,爱打抱不平,嘴头上说得热闹,却不敢来真的。

  五伯伯:50来岁,业主,有点做出来的儒雅,认为“仁义”是和谐的基础。

  群角:小城居民/社区业主。

  3、唱腔音乐的定位。保持唱腔的原汁原味,是我执导任何戏曲剧种的一贯主张。中国200多个戏曲剧种,其身段表演小异大同,差之不多,他们的区别靠什么?靠的就是唱腔,靠的是以地域方言为母语而形成的不同的唱腔,唱腔是剧种的标志,是观众认可度的标尺。所以花鼓戏的唱腔必须姓花名鼓。我理解原汁原味的花鼓戏唱腔,就是明快、欢快,轻快的行腔,就是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就是灵活自由、适应各种非常规句式句型的曲调,就是乡土气息浓郁的幽默感。我们就是要导扬花鼓戏的唱腔优势,让老戏迷看了认可,让新观众看了入迷。当然,原汁原味并不是一成不变,但万变不离其宗,变,是在花鼓戏里变,变来变去还应该是花鼓戏。

  唱腔的原汁原味,并不妨碍在音乐配器上走出去,甚至于走远些。这是戏曲音乐与时俱进、争取青年观众的必由之路。要吸收新的元素,借鉴现代作曲手法,如配器上可以安置一些表现力强的特殊乐器,丰富音乐织体;如旋律上可以贯穿某个音乐主题,不断再现、发展变奏,在听觉上挈领全剧。

  关于全剧的音乐语言。我将它概括为四句话:“谐趣幽默”的唱腔旋律,“流行时尚”的拼接穿插,“土洋并举”的配器方针,“玩闹欢快”的听觉世界。

  4、舞台视觉呈现。舞美意象。就我的创作经验而言,戏曲现代戏的舞美设计要有一个总体意象:写意舞台与现代质感的统一。具体来说,就是要做到物质感、戏曲化与现代性三者的均衡。所谓物质感,就是要建构戏曲舞台的空间意识,戏曲舞台空间不靠堆砌,而是以平面营造结构,用物质感写意;所谓戏曲化,就是要回归戏曲审美本体,讲究空灵、流动、符号、象征,为戏曲表演留出足够的演区;所谓现代性,就是视觉造型上的提炼、变异、拼贴、机趣,贴近并引导青年观众的审美情趣。

  灯光语言。灯光能够赋予舞台生气,但灯光很难打出独特的个性。我们这出戏的灯光,希望有点个性,在“美”的基础上有点“怪”,有点“湿”。具体说,从人物的心绪出发,渲染诗意化氛围,讲究一个“美”字;从文本的风格出发,创造非常态照明,强调一个“怪”字;从特定剧情出发,制造阴雨天感觉,营造一个“湿”字。

  服装形态。戏曲现代戏服装是最难做的,很多剧团直接到市场去买,甚至买名牌,这不是正路,往往事与愿违。不是生活中买来的衣服就能充当戏剧服装的,戏曲现代戏的服装必须是“戏装”,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看似现代生活服装,但生活中却无法穿、穿不出去,只能穿在舞台上。戏曲现代戏服装尤其要在款式、材质、肌理、色调、纹饰上狠下功夫,做出特色来。我们这个戏的服装,整体上要与剧作独特风格相一致,角色服装要为彰显人物性格而服务。

  5、表演与场面。表演准则。把戏曲现代戏演成了话剧加唱,演成了“方言话剧加唱”,是戏曲现代戏演出的通病。戏曲现代戏的难度在于:既要表现现代生活,又必须张扬戏曲的审美特质。这就要求我们在排演中积极创造戏曲表现现代生活的程式动作,积极寻找刻画鲜明人物性格的外部手段。我们花鼓戏原本就很贴近生活,如果我们不殚思竭虑,重视程式的创造和程式的应用,简单地用几个“值班动作”来应付,创造不出表现人物形象与人物性格的鲜明的外部手段,我们还是会掉在“话剧加唱”的困境里;反之,戏曲现代戏的表演乃至历史题材、传统剧目的表演,又要努力借鉴话剧表演塑造人物的有效方法,以积极的“内心行动”来推动人物的有机行为,建立心象,建立贯串的人物愿景,情真意切,做到内外结合,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这是事物的两面,缺一不可。

  特殊场面。剧中有些需要特别关注的场面,简述如下:

  一场:小城晨曲/社区早市。全剧开场要热闹,要奠定全剧风格,要围绕着“烤红薯”劲歌热舞,既交代环境,又展示人物。这个场面要有湖南的民风民俗,要有幽默风趣的场面调度,也不妨有一点现代舞的编排意识。

  二场:小区业委会“逼”马翠花认崽。这场戏十分适合展现花鼓戏诙谐幽默的特色,因而行为不妨夸张,调度不妨戏谑,在让人哭笑不得、戏噱滑稽的演唱中,既有褒奖又有揶揄,流淌着创作者的评价意识,形成与观众的良性互动。此外,每人一个小板凳要用好用活,用得俏皮,用得有滋有味。

  三场:马翠花、杨家贵的“雨中打斗”及洪花开、牛飘飘的“雨中曲”。“雨中打斗”不是武术表演,不一定要编排高难度的武打动作,而是要打出性格,打出喜感;“雨中曲”要用好伞,要载歌载舞,要妙趣横生,要突破陈述演唱的惯常体例。此外,在舞美上,本场窗片的3600转动要精心运用,使得实景转出写意的品相来。

  四场:雨中送马蛋入学。这又是一个歌舞场面,贯串着戏曲程式的行进歌舞场面,以增强花鼓风味。此外,鉴于演员的条件,本场的“洪水”不宜由“人”来表现,就让舞美“跳”出来“表演”一回吧。

  五场:追思会。误会法在喜剧中屡见不鲜,我们这场戏要用出新意。我们要在写实的空间(灵堂)中展现人“鬼”情未了的写意笔墨,悲情喜演,喜情悲衬,“没想到人‘死了,能听到这么多好话”,用笑声将全剧推向高潮。

  尾声:曲终人未散。这个结尾很独特,静静的,淡淡的,很温馨,很温暖,要避免“话剧加唱”,要营造出“余音绕梁”的意境。

  6、延续“省花路子”,为戏曲现代戏创作添彩。资料表明,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六十年来上演的200多台剧目中,60%是现代戏剧目,前有《补锅》、《打铜锣》,今有《老表轶事》、《走进阳光》,佳作迭出,硕果累累,走出了一条“省花路子”,无愧是中国戏曲舞台创演现代戏的生力军。

  这是我第一次执导湖南花鼓戏。湖南花鼓戏的幽默、明快、欢乐、喜性,接地气,“省花”的演员阵容齐整、创造力活跃,是排演“马翠花”的有力保证。我乐于融入“花鼓文化”,延续着“省花路子”再次出发,不拘一格、大胆尝试,贴近百姓,制造欢乐。

  为之,我们要在尊重戏曲传统,浸润地域文化的基础上,提升创作理念,滋养艺术眼光,以现代文明的价值判断去营造“马翠花”,以普世仁心的审美情怀去观照“马翠花”,于轻松谐谑之中,讲述进城农民的蜕变渴求与艰辛步履,演绎底层百姓的邻里乡约与市井情怀,描绘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与精神底线,努力打造一台艺术精品。愿“马翠花”为花鼓戏再创好戏,为戏曲现代戏的创作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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