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闻 译
死掉的鼠
贝丝给阿姬看了一眼这只老鼠,然后把它放到铲子上,拿到楼下去。老鼠尾巴沿着铲子边缘耷拉下来,头部血肉模糊。“真搞不懂这家伙为什么要窜到我们这儿来。”贝丝说,“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已经揭不开锅了。要不它就只能啃小孩子了。”
“这害人精。”阿姬一边恶狠狠地说,一边往自己屋里走,“到处传播一些乱七八糟的怪病。得把老鼠夹拿出来。”
“或者老鼠药也行。”贝丝说。
她拉开洗涤室门上的插销,打开门往里走,喉咙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呛得刺痛。室内墙面被刷成白色,上面坑坑洼洼,布满了黑色小洞。污水从地上的石缝里渗出来,肮脏不堪。
“臭水坑。”贝丝的丈夫乔治总这样说,“我们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个臭水坑。”
贝丝也这样认为。可不住在这里,就只能住到济贫院去。而一旦住进去,就很难能再出来,即便出来了,身体和意志也会垮掉。
她走到后院,把老鼠扔进臭气熏天的阴沟里。她屏住呼吸,提起裙子,从盛满泔水的槽沟上走过。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了。每逢下雨,地面都布满乌七八糟的脏东西,像一条秽物横流的小河。倘若天晴,污物结成硬壳,就像疮口化脓后的结痂,蝇虫肆虐。
她回到楼上,打发孩子们上床。他们嗷嗷待哺,吵着要吃面包,她却置之不理,因为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乔治会带些吃的回来吗?还是仅仅就披着身上的衣服回来?大家谁都说不准。
她继续做针线活,倚在窗户边,就着微弱惨白的烛光,全然不顾刺骨的寒凉。
一切如常
她听到靴子踏在楼梯的声音,是他回来了。她仔细聆听,想从步子的快慢和步态来判断他是醉还是醒。他进来了,浑身被雨水淋湿,两手空空。看到他这个样子,她竭力掩饰住脸上的失望之情。他自己偷偷把东西吃光了吧,她暗自忖度。他是不是在灌了一杯啤酒之后,把一块烫嘴的咸馅饼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或者津津有味地咀嚼一根滑嫩的羊腿?
她语气平静,淡淡地说道:“我要去弄点面包来吗?”
他盯着她,想看清她眼神里含着的是抱怨还是责备。而她却按捺住自己,只透露出隐约的好奇之情,仿佛他作何回答已不那么重要了。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枚硬币。“还得买牛奶,”她说,“难道只买杯茶吗?”
有个孩子咳嗽了一声,乔治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他们都躺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尊蜡像。她差点笑出声来,又感到一阵反胃,几乎要吐出来,但强忍住自己,说道:“还是只买面包?”像往常一样把决定权交给他。
“阿瑟!”他咆哮道。
阿瑟从床上一跃而起。
“去买4 便士的面包和1 吉耳的牛奶。”
“好的,爸爸。”
阿瑟拿着罐子去买牛奶。他们以前都是用的瓷器罐子,是贝丝的母亲传下来的,但那个瓷罐子因为上次乔治失业而被拿去交了房租。
阿瑟一阵风似的跑下楼梯。
乔治挪动着身体,慢慢坐下,身上散发一股皮革厂作坊的味道。贝丝一阵作呕,接着又把酸水咽了下去。“我整天都泡在啤酒里。”乔治醉醺醺地说,“有多少我就要喝多少。”
他们一起吃了面包,喝了牛奶。随后,她点燃蜡烛,继续干活,顺便告诉他那只老鼠的事。他要她明早去一趟惠特克斯药房,他可不想让该死的老鼠在他睡觉的时候啃他的靴子。
因“鼠”而死
第二天,贝丝从惠特克斯药房回来,路上遇见了阿姬。她告诉阿姬乔治有些反常,告诉她乔治出现了腹泻,病恹恹的脸色如牛奶般惨白,还告诉她自己为他担心不已。然而,乔治还是如往常一样去皮革作坊上班了,看来也并无大碍,不是吗?贝丝一边说,阿姬一边吓得直往后退。看来,阿姬肯定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用不了多久,这栋楼里的每家每户、街坊邻里都会知道这事。他们到时就会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愿意痢疾或霍乱找上门来。
为了引起乔治的注意,贝丝把大部分老鼠药撒在一个角落里,因为那里的地板都已烂掉。然后,她静静地等待时机。
三天后,他给了她一些钱。她从市场上买了一个羊头,准备炖汤,又讨得一些已经发芽、干瘪发绿的土豆(土豆发芽会产生毒素,不可食用)。
他放下碗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随着阵阵抽搐向他袭来,他的哀号很快平静下来。
她把孩子们打发出去。
她把碗清洗干净。
她独自一人去找殡葬师,向他们解释这病传染性有多强。他们很快处理了乔治,什么也没有多问。
没了乔治,他们的生活会很艰难,同时也会少很多艰辛。阿瑟很快就能工作了,如果有必要,小一些的孩子们也一样可以去打工。除了靠她做针线活有些微薄的收入以外,他们都能挣点钱补贴家用。再也不会有乔治这样的人拿着每一分钱去买醉街头了。
家里没了乔治,就不再有孩子出生,也就不再有打骂。
谁又会知道,她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碰巧在运河边上抓到一只老鼠,打死之后拿给阿姬看。乔治错就错在踢小孩子,还弄折了她的胳膊。也正是在那一刻,贝丝才坚定了要置他于死地的想法。
她拾起针线活,笑了笑,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欢愉,就像啤酒泡
沫一样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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