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自由换名校
成为高考状元,也许有一半都是我妈的功劳。我妈是家庭妇女,她把剩下的人生都托付给了我,因此尤其严格。初二期末我退步了,只考了年级第18 名,于是那个寒假她每天早上6 点喊我起来学习。考上高中后就更严了,每个假期我都被她盯着写作业。发小约我出去玩,我妈本来同意了,但等我兴冲冲换衣服换鞋时,她突然很凝重地看着我:“你说,见她能让咱上好大学吗?”
那天我没能出家门。接着整个高中的所有假期,我都没出门过。
我的高中奉行成绩至上主义。作为高考大省里的全国重点,我的高中最出名的就是军事化管理和整齐跑操。在这种环境里,考一个“好大学”已经不能成为目标了,于是3000 个小孩里,至少有2700 个人都把目标定成了清华北大。
所以我也只好拼命学习。
我们很多人洗头从没超过3 分钟,生怕浪费了学习的时间,我也不例外。而就这3 分钟,头在水流下冲着,我脑子里还在过数学题。
那个时候,我借的马尔克斯会被老师没收;我在家读《红楼梦》会被我妈制止;我的周记会被老师评价:写得很好,但想得太多。
我很痛苦,但我也都忍了。想着牺牲一时快乐,换来前程和更广阔的自由,应该划算。
后来,我终于把学习搞好了:我考了全省提档分第一名。我解放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了。
我放弃了向往了多年的文史哲选了光华,理由很简单:家里人都觉得念商科有前途,我不愿跟家人冲突。那是我收到赞赏最多的一段时间,大家夸我聪明、有主见。
我什么都得到了,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了。
打击接踵而来
我在北大遭受的第一个打击就是:考试成功的人,真的太多了。光华的状元浓度高得吓人。我左边宿舍住着新疆的状元,右边宿舍住着天津的状元,再往右边去,还有个辽宁的状元。
天津状元写得一手好文章。新疆状元跳起舞来光彩照人。辽宁状元能力很强,性格干净利落。比起她们来,我就是个土鳖学霸。
那时候我太小了,因为这个就开始不平衡:不是说牺牲年少的快乐,就能换来考上好大学的幸福吗?为什么别人看起来并没有像我一样牺牲那么多?
那大概是我不开心的起点。
我之前努力,多少因为相信了“考好了就会快乐”这种话。但真考好了,却发现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已经学够了,开始抗拒学习。我不喜欢商科,更融入不了环境。成绩糟糕是自然的。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该干什么。
北大有很多人早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我们院有全国各地的尖子生。大多数人保持着中学时代的自律和明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成为社会精英的准备:高绩点,bigname 实习,找到待遇优厚的工作。
而我不知道我在干吗,更不知道自己想干吗。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垃圾,我妈的开心也没能持续多久。北大的成绩单只有排名和学号,虽然只发给学生,但会流传到家长的手上。我妈知道我的学号,所以她也清楚我的排名,两百多个人,我差一点两百名。
我坐火车回家,路上手机没电了,进家后马上迎来我妈的一顿臭骂:给你发短信不知道回吗?你上这么多学都上的什么?
得病非我之错
大三是大学生最容易焦虑的时候,我没能幸免。以我当时的专业知识储备,找不到什么像样工作,保研又保不了,考虑之后决定出国念书。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成绩这么差,可能哪都去不了。有一天下午,我坐在自习室,要给一位带了我三个月助研的老师发邮件,请求她给我写推荐信。那个下午我一个字也没有动。我觉得我这么烂,怎么有脸让别人说我的好话。
我对着电脑开始不断掉眼泪,然后去自习室的窗户边站着。自习室在四楼,我打开窗户。男朋友看到后拉我回去,给我挂了北医六院的精神科。
那天他陪我去,医生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觉得我是个垃圾,我不配活着。医生问我多久了?我说很久很久了。她问我,你为什么不来看病?这是抑郁症。
男朋友妈妈知道了我的情况,劝他和我分手。这段感情虽然没有结果,但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依然很重要。
我一直觉得我生病了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够坚强,不够上进,现在得了病还要给家里添麻烦。但他让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得病不是,麻烦别人也不是。
北大温柔待我
北大给了我很多宽容和温柔。一旁的孟导一边心急如焚地等着老贾,像是马上就要打破攒了很久的存钱罐一样兴奋难耐。叶总则仔细打量起古董盒子的细枝末节,兴趣完全从古钱币转移到了钱盒子上。叶总赞不绝口,更是让孟导对盒子里的钱充满了期待。
有天我吃了六片米氮平,想大睡一觉。快失去意识时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给我联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让我每周去一次。
第一次去,我看到咨询老师办公室的门上写着:危机干预。我才知道我原来是这么严重的case。
心理咨询是个很神奇的过程。它不会让我的家庭正常一点,不会还我一个男朋友,不会让我立马找到我生命中的热情。但它让这些曾经要命的东西看起来都不值一提。
老师会给我讲一些他帮助过的人,当然不讲名字,大家都抑郁,原生家庭都有问题,都有不如意的亲密关系,都或多或少自杀自残过。
我发现我太普通了,连痛苦都那么普通。这些让我痛不欲生的事情,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我去一死。
我还记得老师对我说:“好多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任是谁,当时也只能这样,如今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但我们往后可以走得好。”
我不知道他讲完这句话的那天我回去哭了多久。原来人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好起来的确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过程。我吃了一年的药,接受了半年的心理咨询。但到开学回来时,中介老师告诉我,上学期提交的四个学校,都给了拒信。
我当时平静得出乎自己意料,不伤心,不绝望,也没有哭。
那一刻我惊觉自己真的不一样了:一个把电脑键盘弄脏了就认为自己不配为人的人,如今不再因为挫败而彻底否定自我价值。
我好起来了。
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她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她说,回来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前男友曾经送过我一只很逼真的小猫模型,我把它带回家。结果和我妈吵架时,这个小猫的鼻子被我们摔掉了。等我回家后,妈妈沉默着把这个小猫又递给了我。我发现她偷偷把小猫的鼻子粘好了。
我很清楚,我们以后难免还会彼此伤害。但至少在那一刻,我想我们互相谅解了对方。
毕业典礼那天,学院请来了物美的董事长。他曾在事业巅峰期遭遇冤案入狱,且十多年后才等来无罪判决。
他对我们说:
“我希望你们记住,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但同时,一切也都会过去。”
【编者的话】 “父亲”的年代里,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有着稳定工作却家庭艰苦的“父亲”抛开杂念,“舍弃”好工作,义无反顾地去实现他的大学梦。时光匆匆,待到今时今日,一些学子为了能在高考中突出重围,活在了别人的渴望里而失去了自己。但是没关系,时间能冲淡所有负面的东西。我们依然会有光明的未来,会有像“父亲”一样清晰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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