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 子

　　

不凡

我，是俗称的“引渡人”，专门负责接送投胎或报到的灵魂。

　　滴滴引渡，竭诚为你服务。

　　“叮咚”，手机语音提示，来新单子了。李观棋，是这次要接单乘客的名字。

　　我的小徒弟是还没上岗的实习鬼，现在还在学习理论知识，听到我的手机声，他好奇地凑过来。

　　“去去去，师傅要干活去喽！等我回家你要是再背不下地府交规，哼，等着……”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半天没听到小徒弟的动静，回头一看，他正死死地抱着我用来接单的手机，跟着了魔一样嘴里喃喃念叨着：“观棋……观棋……”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禁好奇地问：“这人，你认识？”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小鬼真是有趣，当初他在投胎的轮回前打死不进去，说要等人，问他等谁，他又吭哧吭哧说不出个所以然，一个单薄的少年被一群小鬼拳打脚踢，就是不肯入轮回。

　　我可怜他，便跟看轮回的老王说了几句情，不等老王同意，他立马就扑到了我身上，还拿手瞎摸。

　　这可把我吓坏了，两个大男人搞什么！

　　再仔细一看，嚯，是个瞎子，怪不得了，老王嫌弃地挥挥手，于是我就和他手牵手回了家，这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小孩，就此成了我的徒弟——不凡。

　　“师傅，我也要去。”

　　“你小子好好待着。”

　　“师傅你要不让我去我就咬你！”

　　“哎哟哎哟，疼，你是狗吗？去去去，我服了你了。”

　　“师傅最好了。”

观棋

不大一会儿，我驾车停在了路边，看了看外面凌晨三点的大马路，又看了看导航，没错啊！

　　“不凡，你在这等我啊，我出去找找。”

　　我迈步下车，正了正领带，要给乘客留下一个好印象嘛，我还得要五星好评呢！

　　在车周围转了转，没人啊。正在我疑惑之际，一声微弱的狗叫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传出。

　　我迈步进了灌木丛，终于找到了我的乘客——一只金毛。

　　我冲它招招手：“滴滴引渡，竭诚为您服务。”

　　金毛拍了拍尾巴：“坐吧，我还有几分钟，陪我待会儿。”

　　它的长毛纠结成一团，眼睑下全是污迹，耳朵上停着苍蝇，肚皮部位凹陷下去，身上没有一点肉，一副皮包骨的样子。

　　“下辈子找个不会抛弃你的主人吧，也能有个……”

　　不等我说完，它立刻打断了我：“我不是流浪狗，我有家，我是只导盲犬，算起来，我今年终于要比我的小主人大了。”

　　“怎么讲？”

　　“他死了，我今年15岁了，他永远14岁，现在我当哥哥了呢。”

　　一说起小主人，金毛的眼睛都有了光。

　　“他给我起的名字——李观棋，姓随他，姓李，他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不会说话，就叫观棋好了。

　　“他是因为一场大病，后天失明的。自从他看不见，我就被抱到了他们家。那时候，他7岁，我1岁。

　　“他想当盲人钢琴家，我便陪他练琴，我总喜欢把爪子放上去乱踩一气，他不生气，反倒说我聪明呢！

　　

　　“那天……我的导盲鞍没有扣紧，从身上掉了下来，过马路时我们本应一起过去的，可是我再回头，他正抓着导盲鞍站在路中间手足无措，我看着他被一辆车撞倒，我看着好多人来抬走他，我看着一辆120急救车把他拉到医院，后来又有一辆黑车把他拉出来。那年，我8岁，他14岁。

　　“他说，他想看看大海。我从家跑出来，一路走，一路看。我沿着小溪走到了小河，沿着小河走到了大河，又沿着大河走到了大江，最后走到了海边。我看到了大海，我走了整整3年。那年，我11岁，他14岁。

　　“我一路上饿了就去抓老鼠，翻垃圾，或者在饭馆门口求一口剩馒头，渴了就找污水沟喝两口；我被流浪狗围攻，以一敌五，遍体鳞伤；我遇到过打狗队，被打得半死不活，但又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也有好心人想给我一个家收养我，但是我只是摇摇尾巴就走了，我有家，一直都有。”

相拥

凌晨四点半，太阳准时洒出了几线光，金毛的时间也到了，它慢慢地躺下，魂魄却走了出来。

　　猛然间，它尾巴竖起，耳朵向前倾斜，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去——不凡这小子正疯了一般朝这里奔来。

　　金毛向着不凡努力踉跄而去，每走一步，它就年轻一分，打结的毛渐渐变得顺滑飘逸，混沌的眼睛开始恢复清明，黄渍斑斑的牙齿重新变得雪白坚固。

　　两个灵魂向着对方冲刺，他们互相拥抱着，他似乎眼里有了一轮明月，而它也好像能借游子的口说出这些年的思念。

　　我在旁边默默地擦了擦眼睛：今天的风，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