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冬月底,罗冈大队小学开运动会,场地设在村北闲田里。
寒意料峭中,高音喇叭播放着入场曲,闲置数月的田里,人声鼎沸,比赶集还热闹。
一阵冷风袭来,小学生们不安分地在队列里扭动着身子,冷得跺起脚来。
一只受惊的野兔,从不远处老桑树底部树洞蹿出。
“兔子!”一个眼尖的小男生,惊喜地叫着冲了过去。
几个男生也大叫起来跟着跑出去,队列一下子就乱了,接着大队学生炸了营般散开,追赶兔子去了。
顿时,田里跑的跑,叫的叫,你推我,我搡你,摔跟头的,跑掉鞋子的,扔了棉袄的,欢呼雀跃,每个人都想抓住那只兔子。
“于老师,你过去看看,这些学生在弄啥?简直无组织无纪律!”一位年轻老师应声跑开了。
此时的田径场已经变成狩猎场,一只近在咫尺的野兔,对平时闻着肉香就流口水、能吃顿肉就跟过年一样的学生而言,成为一种抵挡不住的诱惑,旋风般狂奔的人群卷起漫天黄尘。
那只走投无路的野兔,箭一样地东窜一头,西窜一头,把追逐它的学生逗弄得大汗淋漓。一些低年级的学生,渐渐因体力不支,干脆歪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快追上了!快追上了!”旁观的人群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喊。
野兔已近在眼前,几个学生左推右搡,争相抢抓。就在一个瘦高个男生扑向野兔的刹那,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揪住了野兔后腿。
抢走野兔的正是于老师。
在校长的再三吆喝下,“抓野兔”闹剧暂告结束,现场平静下来,运动会开始了。
老支书风风火火赶过来,人没到跟前,他就朝校长喊道:“校长,校长,过来问你件事!我听人说,你们逮到只野兔?”
校长说:“呃——是!”
老支书两手一击道:“那太好了,赶紧拿来,我救急!”
拎来野兔,老支书扔下五元钱,急匆匆走了。
老支书拎着野兔进家交给老伴道:“赶紧收拾收拾,先炖一小半,多炖会儿,炖烂点,剩下的腌起来!”
少有的肉香合着炊烟,从老支书家临街的厨房里飘出。
午饭时分,老支书端着食盒,走进村南那座小院。在五保户韩石头床前,他高声喊道:“老哥,有肉吃了!”床上的老人被扶着坐起身后,说:“兄弟,你叫俺心里咋落忍,俺当时就那么随口说一说,权当是说梦话,兄弟你,你咋当真哩……”
“老哥,别想那么多,把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只要咱不惜力气地干,总会过上不缺肉吃的好日子……”说这话时,他扭过头抹了一把脸,心想年年都这样宽慰群众,可年年难变样儿,连自个多少日子没沾到荤腥,他也记不得了。
那是一个食品奇缺的年代,村里除过年杀口猪,平时就没人闻过肉香味。老支书听病重的韩石头心心念念想吃肉,就派人到公社肉食店买肉,可晚了一步。正发愁时,听说师生们逮只野兔,就火速赶了过去。
半个月后,韩石头去了。
老人走得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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