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又一次伸出手,在桌子下偷偷抚摸起自己的腹部,那微微凸出的位置,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用力长大。
面前做心理咨询的岳太还没有醒来。沈立推开了阳台门,封闭式的阳台上,精心打理的长藤已经长得非常茂盛,这让那些被沈立囚禁在玻璃容器里的爬虫们,有着一种回到了自然世界的错觉。沈立蹲到了装着一只美洲蜻蜓的罐子前面,看着它巨大的眼睛与微微颤抖着的嘴唇,就从旁边拿出一个塑料袋,将几只被晒干的长脚蚊子尸体扔了进去。美洲蜻蜓快速叼上了美食。那几片嘴唇快速地抖动着,蚊子被一点点往里拖入。沈立甚至能感觉到虫子那并不存在的牙齿,在磨碎着可口的食物,最终吞入。
不知不觉,沈立望得痴了。
“沈医生!”身后岳太的声音响起。她连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你睡得那么沉,便不想吵醒你了。”
岳太微微一笑,紧接着走入了沈立的阳台。她以前就看到过沈立的这些藏品与宠物,所以不以为然。
可这次,她却“咦”了一声,然后对沈立说道:“沈医生,我听说你怀上孩子了?”
“嗯!还早,才两个月。”沈立点了点头。
“沈医生,有个事我觉得必须要给你提个醒,毕竟你和我女儿一般大小,做长辈的知道的一些东西,还是需要拿来告诫你们。”
“嗯!岳太有什么直接说吧!”沈立微笑着。
“我刚才看到你看着那些虫子发呆出神,这样不好,对孩子不好。”
“呵呵!是吗?”沈立笑着。
岳太表情却严肃起来,接着她压低了声音:“沈医生,怀孩子的时候看什么东西的脸看得多,生出来的孩子就会长得像什么,这个以前我们乡下老家都传着的。你总不愿意将来的孩子长得像虫子吧?”
沈立继续微笑着,客套地点头,最终将这位好心却又絮叨的老妇送出了门。下午,沈立再次走进那个封闭式的阳台,观察着她喜爱的漂亮虫子们。狼蛛的脸好像越来越大了,沈立自言自语道:“看来你最近需要减肥了。”
说到这,岳太的话却突然跳了出来。她耸了耸肩,怎么可能信那些市井妇女的话呢?
怀孕的女人,容易犯困。回卧室,躺在沙发上的沈立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她欣喜地发现自己被人推进了产房。婴儿的哭泣声,让沈立激动不已。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沈立抬起头问道。
医生却没有理睬她,反而和另外那个护士一起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她们手里的孩子。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能抱给我看看吗?”沈立再次问道。
可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沈立只得撑起了沉甸甸的身体,伸长脖子望了过去。
沈立猛然惊醒,因为梦中的她看到,医生手里抱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婴孩,粗壮的手脚正在晃动着,还在大声哭泣着。可是他的脸上竟然是一对巨大的虫眼以及三瓣蠕动着的虫唇……
沈立一身冷汗,她站了起来,快步走入洗手间,搓了条毛巾擦脸。她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女孩时的一件事:故事的主角是母亲在轮胎厂的同事,一个叫崔阿姨的女人。
那年夏天,崔阿姨怀孕了,她被长辈们来回询问:“你觉得阿姨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沈立抬头看到了崔阿姨房间墙壁上挂着的猴王脸谱,接着大声说道:“阿姨怀的是一只猴子。”
几个月后,崔阿姨进了产房就再也没有能够出来。一个强壮的男婴,让他的母亲难产而死。
据说,那个克死了母亲的男婴,全身都长着浓密的金色绒毛,就像一只没有尾巴的毛猴。于是,大家说:因为每天看猴王的脸谱,才让崔阿姨孕育出了那个可怕的怪婴。
这一段回忆的逐渐清晰,让沈立觉得有点恶心。她回到诊疗室收拾起了东西,提前回家。
当天晚上,梦中的沈立再一次被推进了产房,重复了白天的梦境。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同样的梦,一次又一次地袭向了沈立。作为心理医生的她,明白自己出现这些梦境,不过是潜意识深处让自己无限恐惧过的一个故事,被现在的自己重新拾起罢了。
她稍微用了一点点自我治疗,便将这一梦境驱散了。
半月后,一次孕检中,B 超照出的胚胎彩图,已经有了基本的形状。丈夫拿着那模糊的黑白照片欣喜若狂,沈立也微笑着享受即将为人母的骄傲与期待情怀。
丈夫将手里的黑白照片伸到了沈立眼前:“你看看!现在就感觉长得挺像我呢!很帅。”
沈立笑骂了一句:“臭美!”接着望向了那张黑白的B 超照片。
沈立全身一颤,因为她突然之间觉得,B 超照片里初具雏形的婴孩,颜面长得为什么那么奇怪,有点像……
当晚,进入产房的梦又一次开始了……
沈立的孩子在怀到第四个月的时候被医生在检查后发现心脏不再跳动了,随后被确定为死婴。医生摇着头说道:“真奇怪,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在母亲的子宫里吸收不到母亲身体给予的养分了呢?”
引产手术后,沈立终于看到了身体里那孩子初具人形的颜面。沈立泪流满面。
其实,我们的潜意识对身体的可控程度,有着我们永远无法了解与解释的惊人力量。甚至,这力量惊人到可以让一位母亲轻易地放弃身体里胎儿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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