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 北

　　

　　阿维说，看见明雅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一定会娶她。

　　明雅大学毕业，她学的是兽医专业，家里为她规划好了人生——毕业以后，回老家的兽医诊所帮忙。像大多数乖巧女孩一样，明雅的小半辈子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主张，母亲对待她的方式，就像对待那些生病的小动物一样，是不容反抗的。

　　她的老家太远了，来回十几小时的车程，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见上一面。阿维是放养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父母未曾干预过他的任何决策。他自然无法想象，为什么明雅这么一个大活人，竟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

　　明雅回去没多久，阿维发来信息：“如果你不能过来，那么，我过去吧！”阿维辞职了，他放弃了大城市前景广阔的工作，来到了明雅的家乡，进了一家工厂做主管。工资低了很多，工作也清闲了不少。

　　他们一起去散步、健身，周末一起去露营；他们在阳台养了很多花，还领养了两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阿维算了算银行卡里的钱，认真地跟明雅说：“嫁给我吧，我存够二十万元了。”她曾随口跟他提过，家乡这边的规矩，彩礼钱要二十万元，没想到他真的放在心上了。

　　可偏偏在这一年的夏天，阿维的父亲病倒了。这一病倒不打紧，牵扯出的债务问题，着实把阿维吓了一跳。这些年来，父母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却从未向他开过口，更未跟他诉过一句苦。

　　父亲病倒了，母亲支撑不住，终于说了实话：“你爸的加工厂早就难以维持了，外面的欠款收不回，这头又欠着供应商许多钱……”父亲就是因为资金链断裂，才抑郁成疾的。阿维直到那一刻才明白为人子女的枷锁。那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他不愿意让它付诸东流。

　　明雅说：“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像个男子汉一样。”

　　明雅的父母却不这么看。女儿眼看不年轻了，又有多少青春，来等待一个男孩成家立业？她那个强势的母亲，气势汹汹地找到了阿维：“你要走，就跟明雅分手。你熬得起，她熬不起！”

　　阿维苦笑，让她一直等下去吗？又或者跟她一起去面对家里的烂摊子？他做不到，也不愿意。五年恋情，戛然而止。

　　阿维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父亲的身体垮了，他得把重担接过来。他得像个男子汉一样。

　　他脱胎换骨般地变了一个人，除了始终空白的感情状况。他心里那个位置，总是为一个人留着。他记得她的善良，他记得她有点没来由的小俏皮，他还记得分手那天，她湿润的眼睛未曾抬起过，过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会一直等你的。”她还好吗？还在等吗？他不敢问。

　　这天，阿维出差路过明雅的城市。他突然很想知道她怎么样了。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小心翼翼地发出了一句：“在吗？”过了良久，那头才终于回复：“在。”他约她一起喝咖啡，以朋友的名义。她也爽快地答应了。他这才发现，她变了许多。原先柔弱的姑娘，如今利索大方了很多。她剪短了头发，还把淑女风的裙子换成了利落的西裤。

　　“你变了。”他说。“你也变了很多。”她笑道。阿维这才知道，分手以后，明雅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这个软弱了二十多年的女孩，终于以失恋为代价，鼓足勇气想好好活一次。她开了一个小诊所，以自己的方式，去守卫想要守卫的东西。

　　“所以，你现在……有对象了吗？”阿维犹豫地问道。“没有，你呢？”“也没有。”她一直在等他吗？阿维想问，又不太敢问。

　　谈话就这么陷入了僵局。嘈杂的咖啡厅里，竟像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阿维起身想走。就在这时，他听见明雅开口：“喂，你现在存够二十万元了吗？”他苦笑：“勉强还清了债务……”

　　明雅又追问：“那一万元呢，一万元有没有？”

　　他不解。她眼睛里闪过从未有过的光芒，飞快地说道：“我存了十九万元，你再加一万元来娶我吧！”原来，她一直在等他，用一个女人最勇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