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鹿大夫正准备把他的药店关门时,门缝里挤进来一个孩子。
那男孩神色孤独、忧伤。原来他母亲得了重病,但医院并没有收治她,出于最简单的理由——他们无钱医治。
“……尊敬的鹿大夫,”男孩可怜巴巴地说,“这儿有六角钱,您能为我妈妈开点药吗?”
鹿大夫是须见到病人、查明病情才开药的。他犹豫了一下,就随小男孩来到他的家里。那个家在一个偏僻的巷陌深处,比破旧的巷子还要简陋寒碜。
床上的女人病情已极其严重,如果不到大医院接受治疗,活不过这个秋天……这是鹿大夫诊断的结果。可是当他看到小男孩蹲在地下紧紧拉着女人苍白无力的手、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鹿大夫实在不忍把实情告诉小男孩。
他给女人留了些止痛的药物,坚决不收钱,就告辞了。男孩一直把他送到巷口。
过了几天,同样的傍晚,男孩又来到药店,为他妈妈买药。鹿大夫询问他,才知道男孩这几天为人跑腿送货又挣了几元钱。
“能不能多给我妈妈开点药?她吃了您上次开的药,说是感觉好多啦。”
鹿大夫悄悄叹着气,又给男孩开了止痛的、止咳的和增加抵抗力的药。他知道这都没用的,或许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在安慰儿子而已。
“我妈妈会好吗?”男孩拿着药,问鹿大夫。他的眼睛浸泡了过多的泪水,变得红红的,却非常明亮。
“咳、咳……”鹿先生遮掩着自己的沮丧,“会好的、会好的……你妈妈会好的,孩子。”
“哈,”喜悦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孩子的脸,使它宛若透明,“我妈妈就说,看您气色和身体都调理得这么好,肯定是个高明的医生。谢谢您!”
男孩把钱币丢在桌上,拎着药立即跑了出去……
又过了十来天,傍晚,男孩第三次来了。
“大夫,请给我妈妈开点药……她昨天吐血了,难受得要命,却对我说没事,药起作用了……请鹿大夫给我妈妈开点能救命的药吧……”
男孩小手里,有三元钱。
如果不开药,就必须告诉男孩真相。鹿大夫磨磨蹭蹭给男孩开了药。取药的时候,他在心里骂着自己:骗子、无赖,这药根本没用。可是他只好又把药交给男孩,他实在不想把孩子眼里仅存的一丝希望的火苗掐灭。
又有几个傍晚,男孩来了,都拿着药走了。男孩脸上的光亮在渐渐地、不可逆转地熄灭。
“会的、会好的……”鹿大夫总是这么告诉他,声音却一次比一次低沉了。
终于有一天,男孩拿了药,没有再问那个问题,而是一声不吭地走了。这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还怀有一丝希望,那种十分渺茫的希望——无望之望。
鹿大夫的药店地处僻静,每天顾客寥寥,生意惨淡。他从柜子里翻出了他的所有存款,也不过几百块,根本不够给那个女人医治之用。
关了店门,鹿大夫在柜台后坐到月悬天中。他取出了一把锯药材的小锯,取下锯条在磨刀石上细细磨着,直到把它磨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鹿大夫的家族挺特别的。他们头上的鹿角,是起死回生的妙药,这也使这个家族认为冥冥之中有天意要他们做大夫。
深夜里,鹿大夫来到男孩家里,喂女人喝了一种药粉。然后他把一包同样的药粉留给孩子,嘱咐他每天早中晚用温水给妈妈送服,三天后他妈妈即可痊愈。
男孩扑在突然从昏迷中苏醒、脸上泛起血色的妈妈跟前,叫着妈妈。当他准备感谢鹿大夫时,后者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注意力全在妈妈身上的他,也没有注意到鹿大夫来时头上只有一支鹿角,而且他身上棕油色的毛发已经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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