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发展的过程,就是一部人类不断战胜愚昧获得真知的过程。
1536年时,比利时卢万城外有一座绞刑架。这天刚处死了几个盗贼。后半夜时分,绞架上的尸体直条条的,像几根棍子一样垂着。绞架下的草丛里突然蹿出一个蒙面黑影,他三步两步跳到架下,从腰间抽出一把钢刀,只见月光下倏地一闪,绞索就被砍断,一具尸体如在跳台上垂直入水一般,直直地落下,栽在草丛里。这人将刀往腰里一插,上去抓住死人的两臂一个“倒背口袋”,疾跑而去。
第二天,卢万城门上贴出一张告示,严申旧法,盗尸者判死刑,并重金悬赏捉拿昨天那个盗尸不成居然偷去一颗人头的人。一边又在绞架旁布下暗哨,定要侦破这件奇案。城里的老百姓更是茶余饭后,街头巷尾,处处都谈论这件怪事。
几天之后,这事渐渐再无人议论。这天晚上有个士兵挂着刀,袖着手在离绞架不远的地方放哨。说是准备抓人,倒像随时怕被鬼抓去一样,吓得缩成一团,过好大一会儿才敢抬起头来瞅一眼绞架上的死人。就这样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当他再一次战战兢兢地回头一望时,原来分明吊着两具尸体,怎么突然有一具不翼而飞!再一转身,看见城墙根下像有一个人影。他急忙握紧刀柄,给自己壮壮胆,紧走两步跟了上去,但是又不敢十分靠近。
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跟着那个影子,跟进一所院子,只见前面的人下到一个地道里去了。这是一个不大的地道,右边是一个密室,门关着,缝里泄出一线灯光。这士兵蹑手蹑脚摸到门前,将眼睛对准门缝,往里一瞧,不看犹可,一看舌头伸出来却再也缩不回去。只见刚才跟踪的那个人坐在死人堆里,他的右手捏着一把刀,左手搂着一条刚砍下的大腿,血肉淋淋。桌上摆的,不是人的头骨就是手臂。
各位读者,你道这人是谁?他就是第一部人体解剖书的作者维萨留斯。这时他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学生,但他对学校里传授的人体知识很是怀疑。那时的医学院全是学盖仑的旧书,而这个盖仑一生只是解剖猪、羊、狗,从未解剖过人体。既然没有解剖过,那书又有何根据?维萨留斯年轻气盛,决心冒险解剖来看个究竟。但是教义上说,人体是上帝最完善的设计,不必提问,更不许随便去肢解。
法律规定盗尸处以死刑,这种既犯教规又违法律的事必得极其保密才行,因此他就在自己院子的地窖里设了这间密室,偷了死人,解剖研究。不想今天不慎,事情败露。他听见响动,推门出来,忙将那个已吓昏的士兵扶起,灌了几口凉水。那兵慢慢睁开双眼,不知这里是阳间还是地府。维萨留斯拿出些钱来打发他快走。这兵一是得了钱,二是看着这个地方着实可怕,答应不向外说。维萨留斯知道这个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便赶忙收拾行装到巴黎去了。
来到巴黎医学院,维萨留斯便专攻解剖。这里倒是有解剖课,但讲课老师巩特尔自己并不动手,只让学生去死背盖仑的教条。偶然遇有解剖时,便由一个理发师来做。说来好笑,那时的理发师和外科医生是一个行当,就可知外科医生的地位是很低下的。但理发师做解剖也只是有一点割肉刮骨的手艺,连个医学术语也说不准。
这天,巩特尔又带了一个理发师来上课,维萨留斯腾的一下站起来说:“我们实在不想听了,你每天总是这一套,像乌鸦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呱呱地叫个不停,还自以为了不起。”其他学生也都跟着哄了起来。巩特尔只好带着理发师愤愤退席。
学院里还有一位叫西尔维的老师,他教动物解剖,也发现了盖仑的一些错误,但他却不敢说出来。一天,维萨留斯拿着自己解剖的一个标本去向老师求教,他说:“盖仑讲人腿的骨头是弯的,我们每天直立行走怎么会是弯的呢?你看这解剖出来也是直的啊!”这位先生支吾了半天,嗫嚅着说:“恐怕盖仑还是没有错,现在的人腿直,只不过是因为后来穿窄裤腿之故。”维萨留斯听完真是哭笑不得。事实就在眼前,怎么就是不肯说真话呢!
巴黎医学院也是当时欧洲有名的学府,却还这样荒唐,维萨留斯看着实在学不到东西,便愤然而去。
1537年年末,维萨留斯被当时欧洲的医学中心——意大利的帕多亚大学医学部聘请为教师,专门讲授解剖。他把自己多年辛苦积累起来的资料悉心钻研整理,开始写一本关于人体构造的书。1543年,这本名为《人体结构》的书终于出版了。书中破天荒第一次将人的骨肉、内脏准确地表示了出来。
更让人惊奇的是,除文字外,还有三百张精致的木刻插图,有三张全身骨骼图,四十四张肌肉图。这些图和现在的解剖图不同,竟还有一点儿感情色彩,例如那全身骨骼图竟是一个农夫的形象,站在那美丽的田园背景之中,带着劳动后的疲倦,七分沉思,三分悲哀,明显带有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艺术与科学相统一的传统。
维萨留斯从盗尸割头到出走巴黎,转到帕多亚,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他在这本书中竟指出了盖仑的两百多处错误。他上解剖课,现场操作,仔细讲解,毫不留情地指责旧医学的陈腐。一次讲课中,他将盖仑的文献随手一扬,像撒传单一样抛向空中,说:“这全是一堆废纸,我们还学它何用?”他又指着解剖标本说:“真正的知识在这里。我们不应该只靠书本,要学会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手亲自去摸一摸,这才是真知呀!”
维萨留斯这样大胆地著书讲学倒是痛快,但是教会哪能容得下他。他们先是鼓动舆论对他讽刺攻击,不久干脆缺席宣判了他的死刑。
这天,维萨留斯知道了教会要迫害他的消息,便夹着《人体结构》走来上课。他站到讲台前,目光扫了一下这些年轻人。他们许多人正是自己当年盗尸求知的年龄,许多人是慕他之名而来学习的,不觉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学生见敬爱的老师半天无语,不知出了何事。这时,维萨留斯走到壁炉前点起一团火苗,然后将书抖开,一下燃成一团大火。学生们这才知道老师今天要烧自己的著作,急忙上去抢。维萨留斯却以目制止,说了一句:“我永远不能为你们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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