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医生的故事
《英国医学》杂志的前总编说,患癌而死是最好的死亡,因为这样的死亡会有一个过程,患者可以有计划地安排好余生,实现未竟的愿望,不像因心脑血管意外而死的患者,一切都来不及安排与进行。我的导师吴葆桢大夫是著名的妇科肿瘤专家,是我们的偶像。有一天他突然嗓子哑了,胸片显示他的肺部有个很大的肿瘤。最好的医生给吴大夫做了手术,之后他基本上就不出病房门了,一方面是因为很痛苦,另一方面他觉得病容影响了自己的形象。
作为他的学生,我经常去陪他,目睹了一个精彩生命的逐渐凋落。最终,病魔吞噬了曾经鲜活的生命。
宋鸿钊院士是脑出血去世的,发病后就再也没有醒来,没有来得及做任何交代,开颅手术也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不知道两位老先生在另一个世界一起下棋的时候,会不会讨论起哪种告别才是更好的。
我很困惑。
一个女孩的故事
几个月前,一个女孩坐着轮椅进了我的国际门诊诊室。女孩生下来就是脑瘫,还有严重的糖尿病,父母艰难地将她养大,他们的言谈举止处处透露着生活的艰辛。女孩不久前开始肚子痛,后来发现有个盆腔大包块,伴有腹水,考虑为肿瘤。几经碰壁后,父母带着女孩来到了协和。
我建议他们等一下普通病房的床位,因为国际病房是单间,太贵了,但是女孩的妈妈不愿等待,执意要住国际部。
手术很困难,快速病理提示是卵巢癌,术后回到了ICU。从ICU出来后,我把女孩安排进了普通病房。我告诉女孩,现在可不能胡乱喊叫了,普通病房不是国际病房,会影响到其他病人。女孩说,我还是想住单间。我说,那里太贵了,你别把你父母的钱都花光了。女孩龇牙笑道,花光就花光呗。
后来女孩去世了,我特别想安慰她的父母,没想到女孩的妈妈笑了一下说,你不用安慰我,我们尽力了,这个结果我们能够接受。
这个过程,大家都很努力,但他们对结果真的满意吗?
我很困惑。
我父亲的故事
前些时候,中国台湾节目主持人傅达仁在儿子身边喝下药水,完成了安乐死。我转发这段视频时想起了我的父亲,他是一名儿科医生,他在八十多岁的时候发现得了壶腹癌,身体情况无法承受手术、放疗、化疗。我和爸爸开诚布公地讨论了病情与治疗,决定不采取激烈的治疗措施,也不做有创的抢救。
一年多以后,爸爸过世了。
爸爸说过,他希望把遗体捐出去,为医学做最后的贡献。我以为爸爸是怕买墓地、扫墓这些事麻烦儿女,就说,我们不嫌麻烦,你选墓地选海葬我们都尊重你,不一定要捐献遗体。可是爸爸再三要求,最终还是做了遗体捐献。
前些时候,我去青岛的红十字奉献林看老爸,看着墓碑上他老人家的名字,我不由得想到,当时是不是应当积极治疗一下,万一出现奇迹呢?是不是老爸捐遗体还是有怕给我们添麻烦的因素呢?
我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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