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园林学校,在里面读专门给动物园代培的“野生动物饲养管理”专业。大家都说“你年纪轻轻的,应该去想怎么挣钱,怎么上一个更好的学校,而不是刚步入社会就去给大牲口倒屎倒尿”,其实到现在也还有很多人看不起动物园管理员。
但动物不会在背地里给你使绊儿挖坑,它们特别直接,要咬你就扑上来咬,喜欢你就直接躺在你怀里,让你给它梳理毛发。这就是我干这么多年以后不太喜欢其他工作的原因,动物永远跟你特别直接,而人不是。
给金丝猴剪脐带
2006年,一只母金丝猴在流产过一回之后成功生下一只小崽,但脐带还留了一截在小崽的肚子上。我们怕它活动的时候刮到肚子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于是决定把小崽的脐带给绞了。虽然一直在接触它们,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些金丝猴来说,是一个什么地位。
那天我消完毒,拿着吃的就进去了。这只母猴子正好抱着小崽,摸着它给它吃的。我跟母猴聊天:“我一会儿给你孩子处理,你别碰我,我也不碰你,我也不会伤害你们家孩子的。”其实它也听不懂,聊天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我站到笼舍里,刚说完话,母猴做了一个动作,它把它小崽的手直接放到了我手上,当时我的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这是所有野生动物不可能做出的事情,尤其是灵长类。野生动物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情,甚至自己被打死,也要保护孩子。
对我来说,我觉得这就是那俩字——信任。脐带处理也因此进行得特别顺利。
我从那个组调走以后,这个小崽长大去了成都,现在在香港海洋公园。
记仇的大象
照顾动物这个工作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我有一回就被大象打飞了。那是一头六岁左右的小公象,体重大概半吨。我给它放完食物以后,它用鼻子直接抽到了我的肩膀上,造成我锁骨骨裂。大象这种动物本身不伤人,都是动物表演惹的祸。
首先,母象生完小宝宝以后,小宝宝要跟妈妈生活六七年,妈妈才能怀它的弟弟妹妹,大象一怀孕就是22个月,在这期间,小象必须要经过自己族群的帮助,才能最终脱离群体生活。
而不幸成为表演象的小象,一岁左右就被强制脱离母亲,接受一些虐待性质的所谓训练。比如用锁链把四条腿绑起来,用象钩把它们打服,甚至还会用倒链把小象吊起来,训练倒立。
大象的智商太高了,相当于9-10岁的小朋友,这么疯狂地虐待大象,对它的意志是很大的摧残。
很多动物园展出的象都是原来的表演象,从小就受过很多刺激和虐待,所以它不信任人。回头想想,这是它的错吗?其实不是。
后来我们为了给它创造一些展示自然行为的条件,在室外堆了一些大土堆和沙堆,让它自己玩儿,又给它挖了一个大泥坑,让它可以泥浴,还做了一些木桩子,让它可以蹭蹭痒。
饲养员每天辛辛苦苦地照顾它,它能感觉到现在它身边的人是不会伤害它的,所以身心都在慢慢地转变过来。这头大象现在状态非常好,去了太原动物园。
狞猫的成功繁殖
我2009年的时候养过狞猫,狞猫是一种非洲的中型猫科动物。当时主要面临两个问题:一是这种猫在国内谁也没养过,不知道如何给它设置大环境;二是繁殖问题,大型食肉动物生了小宝宝以后,如果外界有刺激,那么第一个可能的行为就是把孩子遗弃,或者是把孩子咬死,自己养不了,也不能让其他人去接触自己的孩子。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没有经验,只能自己去查资料。狞猫在非洲的野外主要是以鹧鸪、珍珠鸡这些灌丛禽类为主要食物。所以我主要给它准备禽类食物,辅佐一些羊脆骨和兔的尸体。
后来发现这只母猫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它怀孕了。
突然有一天,这只母猫在树桩后面就不出来,放那的食物也没吃,只听见“滋滋”的叫声。第二天,它就叼着一个小猫出来在屋里溜达了。
那时候为了让它们熟悉环境,我一个多月没换过工作服,就是怕原来它在我身上留下的气味随着更换工作服而消失掉。
那只猫宝宝存活以后,也算是国内动物园里狞猫首次成功繁殖的标志。
作为一个动物园工作人员,我其实也希望动物都能在自然环境下生活成长。但实际的情况是,人类已经侵入了每一块动物的栖息地,越来越多的动物被列入濒危。它们是这地球上的本土居民,我们人类尽量不要做打扰它们的行为,因为这个大城市不光是我们自己的,而是我们共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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