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姑娘与男人合租
话说我第一次租房,那一个单元中,不算客厅有四个房间,我与一个姑娘合租带阳台的主卧。另三间房,一个三十多岁未婚老博士,一个考研的胖男孩,另一个考研的瘦男孩。同住的女生对我基本表示满意,不过一周后她也提了几点要求,头等大事是希望我每次回屋后都把插销插上。
为什么?
她睁大眼睛,对我的疑惑表示惊诧:不插门很危险!这房子里有三个男人呢!
他们为什么会闯进来?
新闻上报道过很多啊。
我的天哪,不会的!你觉得他们是那种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斯文败类还少吗?再说,就算他们是绅士,万一喝醉了,酒后控制不住自己呢?
我皱眉想了一阵,说:好吧,假设真有那种情况,你觉得一根手指头长的铁插销拦得住一群醉酒的精壮男人?
如果他们要撞门,插上插销至少能给我缓冲的时间,抓起武器来。
武器?屋里哪有武器?
她掀开被褥给我展示:在放枕头的那个地方,贴着床头板,竟然放了一把铁榔头,一把水果刀。
看见没?别怕,万一有人进来,你负责抱住腿,我用榔头爆头!
看她得意的表情,几乎是在盼望一个相信“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的冒失鬼闯进来,给榔头喂血让刀锋开荤,为她的抗暴女英雄生涯祭旗。那种虚拟情景被她说得越来越逼真,我叹着气,在面前舞动双手,想把那个情景挥散。嗳,当初我们既然决定了跟男人合租,就算是默认敢冒这个险……好吧,我会记得每次插上插销。
那间闹鼠患的屋子
后来,我与男友小薛一起租住了一个房子,位于一楼。三室一厅,住有六个人,屋子脏乱得不像话。而脏乱之下,必有鼠患,何况房间还在一楼。有一次我进了卫生间,刚打开灯,就见一道灰影从脚边蹿过,从木板门上的一个小洞里钻出去了。它竟然是从蹲坑的下水口里钻出来的!我向众人讲述的时候,众皆悚然。而我心有余悸:万一是我蹲下之后,它才冒出来呢!
鼠患是必须要治的,不然厕所都没法上。用过粘鼠纸,放置一夜后,上面似乎有些可疑的毛发,似乎是鼠儿在上面摔一跤,打个滚,便扬长而去。用过鼠药,寂寞地摆放了数日,无鼠问津。大概是鼠药不曾与时俱进,今世鼠儿们,口味都吃刁了。用过鼠夹子,又遭到室内其他人的强烈抗议,说是即使夹中了,夹得肠穿肚烂,也太恶心。
最后,某位走街串巷的灭鼠人推荐了一种新式武器。我们把机器放在客厅和厨房交界处,一遍一遍播放着早已作古的鼠王们的呐喊、恸哭:“吱吱吱,啾啾啾,喳喳喳。”鼠呼一何怒,鼠啼一何苦!
循环播放了两个小时,在我想象中,此际鼠鼠相传,地下王国都已经收到讯息,正在紧急搬家。耗子他妈,赶紧把玉米大豆捡大粒儿的,打上包袱啊!小四小五,一人给我叼两个花生……
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见到鼠国民,我有一种童话成真的感觉……第四天,走进厨房时,一惊,又见到了那熟悉的、矫健飞掠的灰色倩影。
也许各地的鼠群,方言不通,因此听不懂吧?总之我是数战皆北,彻底技穷。不过此屋中人鼠之战尚有后续:我和小薛退租离开之后,他的一位读博的同学住了进来。此人性子极为悍勇,住进来发现有鼠,立即关门闭户,枕戈以待,居然一战功成,毙了鼠命一条。更惊人的是,他拎起这只死鼠,以绳系其尾,挂到了屋子门口的树枝上。
这一招好比城门悬头,死鼠王的命令不顶用,死同伴的鲜血顶用了。鼠尸挂了两天,在邻居的强烈抗议下,解下扔掉了。从那之后,那间屋子再没闹过鼠患。
屋里有人,我忘了……
到北京后,我和小薛挑了间带阳台的主卧。隔壁的室友是一位在美发店工作的已婚大姐。这大姐四十多岁,是安徽人,丈夫在上海打工,两个儿子一个在老家,一个在广州。一家四口,要团圆一次得把京沪京广线都坐一遍。
她丈夫每隔几个月坐火车来一趟,住上十天左右,除了中午晚上到厨房给老婆炖排骨、烧鲤鱼,总是敛声闭气,好似屋里没这个人。
不过最窘迫的一次经历也就发生在她丈夫来的时候。那夜大概是凌晨四点,或者五点。我被膀胱叫醒,室内还黑得浓厚。蠕动下地,靠半开半合的视野推门出屋,去卫生间。我就像夏娃懵懂着从伊甸园走了出去——我是说,当时我的“穿着”,跟没吃禁果时的夏娃是一式一样的。本来平时一直这么着,也出不了什么差错,可那天我忘了,卧房之畔多了一人酣睡。
……迷迷蒙蒙地出屋,转弯,跨进客厅,迎面卫生间的门洞开着,却见黑暗里有一个人影,身矮,微秃,衣裤齐整地立在洗手池旁边。
两人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我“呀”地惊呼一声。
那矮汉子迅速捺下头,一道烟走了。
于是缓缓走回屋中,强作镇定,重上牙床。
枕边人不动,亦不语。
正暗自庆幸,他许是根本没醒,没听见。
猛听得他问:怎么回事?卫生间有人?话音清明得很。
我撞见隔壁的人了。
撞见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他长长地自鼻中呼出一口气,翻个身,从此寂然。
继续前进摘自《粉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本刊有删节 图:豆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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