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我不再是我了

中考前，当地最好的两所高中来“挖苗子”。当别人还在苦恼如何对战中考时，我已经凭着数理化三门竞赛的一等奖拿到了最好高中的“保送”资格。

　　因为初中成绩优异，高一时我被分进实验班。与来自各个初中的高手对决，我摸爬滚打，却终是力不从心。被放置在更高的平台上，我几斤几两从平时就可以掂量出。别人在课上和老师积极互动甚至可以立刻指出老师的漏洞，而我面对黑板上的板书，脑子里却一团浆糊；别人课后轻而易举地做完两页习题，而我冥思苦想一小时仍停留在第一页。我一直以来信奉的“天道酬勤”被残酷的现实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叉。我凭自己的能力建立起来的心理大厦，就在我眼前轰然倒塌。

　　偶然听到学霸们聊天，才知道他们已经在开学前学完了高一上学期的所有知识！自信而随意的表情仿佛在对我说：“你已经追不上我了。”

　　直到高一结束，我还是没能把我的成绩这匹死马医好。高二，我被降级到普通班。年级部主任宽慰从培优班下调的人：“只要高二成绩够好，我把你们调回去。”

　　家长问：“你是不是心态不好？怎么会这么差？你初中不是这样的啊……”看着父母不信任的眼神，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从前成绩好”，成了我高中阶段的梦魇。进入高二以后，我更加不敢提及初中的辉煌。

　　可高二我才真正见识了学科难度，物理电磁学、数学解析几何、化学四大平衡……我被数理化玩弄于股掌之间，被教学进度赶着走。晚自习煎熬着做完作业，总结错题后便没有多余的时间。渐渐地，我厌烦看自己的错题，便把它停了。排名表上，我的成绩仅有小幅波动，但我明白，我的实力和心态，已经完全降至谷底。高二期末考，我败得一塌糊涂。得到成绩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很难受，但我疲惫得哭不出。

　　直到最后，主任也没有向任何人兑现他“优秀即可上调”的诺言。

　　培优班像被学校供起来悉心维护的传世珍宝，在我看来那么神秘，那么遥不可及。

　　我们大约两个月可以听到一次关于培优班的消息。当我还在上新课时，他们已经开始了大一轮复习。高考前夕，因为学校教学规划出现问题，我们大二轮一大半没有复习完，而他们已经早早结束了大二轮，在大三轮刷过无数套模拟题了。还听说，十几个优秀的学生，在高三开学前就被送到了衡水，到高考前几天才会回。

　　普通班的我们，像是为培优班陪考的炮灰。在2017年学校考出一个省文科状元和数个清北的对比下，我们这一届在2018年高考惨败。那些去衡水的，被寄予厚望的学生，并没有给学校带来期待的荣誉。

　　高中三年，就这样过了。我努力过，难受过，痛哭过，天真地以为上天会在最后一刻给我回报，但是……我作为炮灰之一，查分时成绩出来的那一下，我突然想起高一报到时那踌躇满志的样子。三年时间竟磨去了我所有的骄傲。

　　湖南，理科581分，超出一本线68分，远低于所有人对我高中的期望。

　　当晚，我和爸妈说：“复读去。”

复读，就让一切从这里重新开始

我和自己说：坐在复读班的教室里，就别那么在意能不能交到朋友，只要一直埋头做题就好。复读最重要的是考个好成绩，而不是交一群朋友。

　　却没想到，同学们很热情开朗。我们很快熟络，大家都不避讳谈高考的失利，带着笑，像是谈论别人的事情。其实大家都没忘，但有些事情，与其耿耿于怀，不如释怀。

　　毕竟，我们和应届生又站在同一起点了。

　　高四，实际上是高三的重复。开始时，我担心自己会不会白费这一年。周围的朋友，甚至父母都持怀疑态度，实在拗不过我才同意让我复读。花了三年都没能拯救回来的数学，找老师交流了无数次却仍半死不活的物理，凭什么在一年时间内就有大幅提高？

　　但庆幸的是，复读学校更优的师资，更到位的心理辅导，更舒适的学习环境，更科学的教学安排，让我在刚到学校一个月后，便坚信了自己选择复读的正确性。班主任跟我说：“如果你想在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们愿意陪你再奋斗一年。”

　　我重新跟着老师的节奏，对症下药，对于薄弱的物理，我花连续的时间专门攻克。一轮期间，我按自己对课本和老师板书的理解，综合课外资料中少量针对性练习，细致地总结了两本厚厚的物理笔记，每总结完一章，我就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考后找物理老师分析试卷，听他分析我的错题，告诉我哪个版块还学得不到位。在自己和老师的共同努力下，截至高考前，物理数学错题本共有5本，生化的小知识记录本各有两本。我看着堆起来的手写笔记，颇有成就感，心里对高考的胜算也多了几分。

　　老师让我们重视每一次月考成绩和排名，而不去过分纠结。高二高三时考后痛哭的经历已经完全成为了历史，偶尔还会嘲笑当时自己那颗脆弱的玻璃心。我曾画过成绩波动折线图，前几月还波涛汹涌，后来便渐趋稳定。我也体会到老师说的心态平和是什么感觉：不是面对考试不紧张没压力，而是能淡定面对结果的好坏，只要考试时已经拼尽全力。

　　晚自习大量自由支配的时间，通常是雷打不动一张理综卷，外加数学卷的压轴题或是语文卷的选择题。英语便利用早读。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争分夺秒争取多做几分钟题，然后踏着寝室关门的铃声飞奔回去。也不觉得累。

　　从前，我熬夜到12点关灯，时常失眠到2点才能睡着。而现在，每天11点前就可以入睡。让我惊讶的是，在复读学校，晚上开台灯做题是会被宿管阿姨扣分的！在每晚甜甜的梦里，我时常想象大学的生活。更丰富的活动，更灵活的时间，还有来自天南地北优秀的同学们……

　　10个月转瞬即逝，我和高考这个老朋友再次正面交锋。

　　查分时，不再选择第一次的网页查分，毕竟刷新无数次，然后成绩突然跳出来的情景实在太恐怖了。我发短信过去，那边立刻回复了高考成绩。高考有点失误，但也不妨碍我进入综合排名前十的大学继续进修。

　　高四，我跌跌撞撞，平安地走了过来。

我们终将苏醒

想起八月长安小说里的余周周。她听陈桉的建议选择到差一点的初中学习。在那里，她舍去了浮躁，不再追逐那些功利。在那所学校，她收获的不仅仅是更好的成绩，还有那颗不畏沉潜，淡定纯净的心。

　　我想复读于我也是如此，是我人生一个小小的阶段，却对我有着多方面的巨大的影响。

　　谢谢自己多给了自己一年时间，让沉睡的火山蓄力，最终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