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印象
甘肃的早晨,较之东部省份来得更迟,在慵懒而暧昧的晨光中,校园惺忪醒来。这是我在兰州求学的最后一个年头,我知道,曾经的那份叶公好龙的幻想,已然变成了真真切切的欢喜。高考结束后,因为一种莫名的情愫,生于华北的我把志愿填到了西北,如愿来到兰州。在那之前,我对它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一条黄河、一本《读者》和一碗牛肉面,局限于张子选笔下的诗、三毛书里的字和《中国国家地理》杂志里的照片。但真正抵达后才发现,它远比纸上诉说的更灵动、更真实、更美好。
兰大初印象,毫无疑问是孤独。
2001年,在“中国大学魅力榜”中,兰大被评为“中国最孤独的大学”。这个说法毫不夸张,就像那个在校内广为流传的段子:城市的尽头是乡村,乡村的尽头是荒野,荒野的尽头是榆中(兰大榆中校区)。在这所伫立在西北的大学里读书,在这个把田野和军区左拥右抱的兰大榆中校区里求学,你看到的军用直升机比汽车都多。
但三四年后,我爱上了这份孤独,并且深知兰大的热闹——在积蓄了百年的历史中,在代代兰大人的思考中。孤独成就了兰大的气质,把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守着萃英山讲述兰大自己的故事。
驼峰上的大学
“学长,兰州的省会是甘肃吗?”“学长,在兰州读书会因为缺水不能洗澡吗?”
“学长,你们会每天经历沙尘暴吗?”
别笑,这些还都是比较“正常”的问题,提出率最高的,还属那个每年都要登场的“终极问题”:兰大学生真的是骑着骆驼来上课的吗?
于是某一年的报考季,兰大学子干脆直截了当地回答:“对呀对呀,这里沙尘暴很多,我们为了省水一年洗一次澡。至于上课,确实要骑骆驼,但是骆驼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骑的。”
然后,就有人晒出了和骆驼的合影,以及骆驼驾驶证。
当然了,第一本骆驼驾驶证是用学生证P出来的,但后来江湖流传的,则是货真价实的——有商业头脑的小伙子定做了一大批骆驼驾驶证在兰大校园里出售,五块钱一本,送货上门。
没多久,有关骆驼的段子也迅速霸占了兰大人的朋友圈——
“当年考了两次才考下骆驼驾驶证,第一学期都是蹭同学的骆驼,说多了都是泪啊。”
“一张校园卡又要买饭又要买草料,每到月底就纠结:是先喂饱自己还是先喂饱它?”
“今天四级考试,一大早骑骆驼去天山堂考试,乌云蔽日,黄沙弥漫,平日里半个小时的驼程足足走了七七四十九分钟,差点迟到……”
很快,兰大的骆驼驾驶证在朋友圈里刷屏了。在校生转发,老师、校长转发,无数已毕业的校友也在转发。有校友感慨:“骆驼之所以成为今夏兰大人的集体图腾,既是校友对条件艰苦的母校的善意自嘲,更是对骆驼坚忍不拔品质的高度认同,如沙漠胡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这所学校和她培养出来的莘莘学子,像骆驼一般,勤勤恳恳,做自己该做的事,脚下是西北大地,心里是“偏一隅而雄天下”的抱负。
总把他乡变故乡
巍峨的昆仑堂溢出了几缕书香,纸页清茶配上午后的阳光,这里是象牙塔,更是梦的天堂;敞亮的天山堂里有三尺讲台几方书桌,承载了多少无关功名的求知欲;高大的贺兰堂里种满了科学的种子,化学反应与物理变化,渲染出绚烂的蓝图;苍茫的萃英山始终守护在兰大背后,将浮躁和喧嚣隔绝在外;芝兰苑、玉树苑的窗口送出用黄河水煮出来的热腾腾的牛肉面,让人吃出西北的豪迈与洒脱……这里与快节奏的世界格格不入,但秉承着自始至终的浪漫与诗意。采访兰大外国语学院的一位外教的时候,我问他:“东部高校那么多,是什么原因让您选择了这所扎根在中国西北角的兰大呢?”他笑了笑,用中文答:“这里有中国味儿。”他的儿化音说得格外地道。我们一起笑,笑我们有幸在此相遇,笑得莫名其妙又心照不宣。
金城兰州,在那街道上每走一步都像是一场探索之旅,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曲径通幽处是怎样的风景。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能观赏水车博览园的古典与精致。走过了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会看到朴实无华的历史建筑藏在人间烟火之中。那时,兰州便会以独特的姿态住进观者心里:有北京的拥挤,也有成都的闲逸;有上海的现代,也有西安的古典;有西藏的不施粉黛,也有天津的巧夺天工;有繁华也有破败,有浮躁也有孤寂,但神奇的是,它巧妙地把一切融为一体,而没有丝毫的断裂与突兀。
有人说,在某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仍然不觉得它属于自己。
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人与人之间的疏离,经年依旧让人感到自己不过是“异乡客”。但甘肃不同,许是这西北的土地太博大宽广,许是原本孤独的灵魂惺惺相惜,当你踏上这里的土地,很快便可以融入这里,感受着这片土地的韵律,然后共振出最美好的希冀。即便多年后离开了,这里给你的感觉,也不会仅仅是人生长途中的一站,而是另一个故乡,经过时间历练,“甘肃”便和“家”字一样,成了可以在前面加一个“回”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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