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宿舍第一次见到希蓝的时候,我心里立刻涌现出一种宿命的悲剧情节。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有一种可以穿透灵魂的力量。可是看到她,我想到了疾病,她的病态的美。
希蓝很瘦弱,一双眼睛很大却满是黯然。她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很安静地坐着,或是望着远方。她很喜欢泡图书馆,然后抱回来一大堆书。那时学校里总有许多的社交活动,可是对于那些喧闹的场所,希蓝一直是回避的。
在我的印象里,希蓝很喜欢写字。常常埋着头能写上好半天,而且永远不知困乏。
室友们逐渐厌恶了希蓝的怪异和孤僻,而她自己则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不爱说话也不笑。我想希蓝其实是很正常的女孩子,只不过是个生长在暗地里的孩子。
我常常不停地思索,究竟是希蓝对这个世界绝望了,还是这个世界将她遗忘掉了呢?
如果一个人真的对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完全绝望,那么他没有理由活着,他没有必要抱着这种厌倦的心情选择活。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对这个世间存有眷念与不甘。
很多时候我能看到希蓝的眼睛望向远方,带有某种希冀与渴求。寂静的外表之下依然隐匿着饱满的激情。汹涌。澎湃。仿佛是正在盛放的花束,华美,鲜艳。
希蓝喜欢骑车,常常就这么一个人骑着单车跑去郊外。她说她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忘却所有的不快。而在那片芜杂的野地里,她能够找寻得到她要的东西。有种明媚的骄艳。
希蓝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一张来自各地的明信片,上面印着好看的风景图案。我问她,这是谁寄来的。她轻轻地说,那是一个行走中的人。语调里满是伤感的情绪。
我们上大二的时候,有一个叫林吉的男生常常出现在宿舍楼前,他大声叫着希蓝的名字。希蓝。希蓝。希蓝。之后,希蓝就提着包跑下楼去。
我也一直想,有了男朋友之后,她会变得话多一些的。不像现在,静得让人怀疑她是否存在。
林吉每天晚上送希蓝回来,这让室友们格外羡慕。而希蓝却丝毫不被感动,她常常会莫明其妙地说,人的一辈子到底可以跟多少个人在一起呢?
我说,你和林吉好好的不就行了吗。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一直维续,我们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因为林吉是那么好那么体贴的男生。我们都以为林吉一定可以驯服希蓝,照顾希蓝,爱护希蓝。
大致是在大二下学期。
希蓝提出了分手,林吉没有说话。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无法把握这个敏感而且脆弱的女孩。她的个性不可扭转。
我问她,希蓝你不爱林吉的对吗?
我挺喜欢他的,他可以保护我,似是一个安全的港湾。可是那天他抱我的时候,我想起了万枫的脸,沧桑的久经风霜的脸。我突然好想去抚摸万枫的脸,看看他的皮肤是否被风沙吹得粗糙。我在黑暗里反复搜寻,可是我触摸不到他的脸,我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我怎么办呢?
万枫大希蓝12岁,是个以画画为生的人,一个终生没有归宿的人。
希蓝17岁那年遇见他。
那天,希蓝在学校操场上体育课,有位陌生的男子向她招手。她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她感觉那个人是来解救她的。
你是希蓝是吗?
她睁大眼睛望他,她很疑惑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我想画你,放学后我在这等你。
后来希蓝就跟着去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义无反顾地跟随一个陌生人走掉。可是她感到这个人有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她觉得这是她命中注定要出现的人。
万枫在和希蓝相处了15天后选择离开。
你不喜欢我吗?
你真是个大胆而且聪慧的姑娘,可是一个终生都只能在旅途中度过的人是不会被任何东西羁绊住的。
他抱住了希蓝,亲吻她的发丝,希蓝你真是我的宝贝。
万枫也许不会知道,他的这个拥抱成了希蓝永生的记忆,并且渐渐成为一种阴影。
一直到大三的一天,希蓝说,万枫要过来了。
我心里一震,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希蓝每天和万枫出去,陪他去写生,陪他说话,陪他一起谈论他们的这么许多年。可是每次回来,希蓝总是很忧心的样子。她一直说,他不似从前那般倔强和年轻气傲了。
我说,人总是要有点改变的,岁月可以磨练一个人。
也许是,可是我不确定,我这几天一直都很不安。
一个月后,万枫因为身患肺癌而去世。
希蓝开始整日整日都不说一句话,沉寂得像个失语的孩子。她习惯了躲在墙角哭泣,眼泪就这么流淌下来,无法抑制。要么就是去万枫的墓地坐上一整天。
希蓝开始整日整日都不说一句话,沉寂得像个失语的孩子。她习惯了躲在墙角哭泣,眼泪就这么流淌下来,无法抑制。要么就是去万枫的墓地坐上一整天。
她不停地抽烟,缕缕蓝烟呛得人眼睛发疼。她不停地咳嗽,又不停地抽,像是存心要将自己的身体弄坏。
我这时仿佛看到了一束盛放的花的枯萎。凋落。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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