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高僧,深得玄奘器重;她是公主,最受唐太宗宠爱。一个俊逸出尘,一个倾国倾城。他们的故事刚开始,就注定是悲剧。
暮春的长安,弱柳拂烟,宫阙万千。骏马轻衫,前呼后拥,百无聊赖的高阳公主随驸马出游。为了讨好喜爱狩猎的高阳,驸马房遗爱费尽心思,特意选取长安郊外一片肥美的林地。
生于帝王之家,聪慧可爱的高阳一直被太宗视为掌上明珠。及其及笄,太宗便将她许给了宰相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然而,高傲的她怎会将房遗爱这般乏味的悍夫放在眼里?洞房之夜,高阳禁止房遗爱进她的闺房。她是凌寒绽放的梅花,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愿被庸俗侵扰。
春草碧色无边无际,她信马由缰,却不知一场花事即将盛开。
在一片树林背后,高阳和辩机相遇了。一袭粗旧的僧袍掩不住他眉宇间的清俊,他是大唐风华绝代的僧人,有远祖隐逸之士的血统。他丰神俊朗,悟性非凡,十五岁剃度,二十岁便与玄奘法师在弘禅寺译经。彼时的他正在草庵外潜身修法,笃定而安详,宛如一朵出水的青莲,在尘世外盛开。就在那个瞬间,他被摄入她的眼,落入她的心,化作春水潋滟。
在尘世里等候千年的高阳,在菩提树下拈花焚香的高阳,一眼望过去便丢了魂魄的高阳,终于知道,她等候已久的良人就在眼前。红尘万丈化为一方,他成了她的佛,亦成了她的劫。她傲视众生,却愿为他低下蛾眉,倾情绽放。
敢恨敢爱的高阳当即做出惊世骇俗的举止,她命随从的宫女将帐床等用具抬进辩机的草庵。她认定了他,要与他在这万丈软红里相爱一场。
若是尘缘到了,谁也无能为力,佛亦不例外。在美丽高傲的公主面前,辩机只能步步后退、步步沦陷。一切推拒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知道她是他命中的劫。魔由心生,在推拒的刹那,他已将情根深种。
她坏了他一世的修行,他却成就了她一生的爱。草庵外斜阳冉冉,一瞬恍若千年。房遗爱甘于成人之美,为高阳担当起护卫之职,也因此得到了高阳的报答。高阳将大量金银珠宝赠予他,并容许他与府中侍女明来暗往,闲暇时,还会在太宗面前为他说些好话。
青山巍巍,春水荡荡。自此以后,十七岁的高阳和二十岁的辩机,用尽一生的修行踏刃而舞。皇家陵阙和佛家庙堂,都留下了他们相守的身影。
那些日子,在爱的喜悦里,她全身心地交付自己,若娇艳的牡丹,恣肆地盛开在大唐的土地。而他则如庙堂的钟磬,在佛祖和红颜之间不停地纠缠摇摆。他心念菩提,可又放不下这段尘缘。
莲花池旁,他轻念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忽觉悲观无望,这样的爱注定苦涩无果。最终,辩机选择回归菩提。
贞观十九年,辩机被玄奘挑选为译经人,前往弘福寺长住,随师父一起编译《大唐西域记》。离愁别绪将高阳紧紧缠绕,可她知道有些东西终是留不住的。
她为他送别,灞陵上残阳如血。他们十指相扣,无语凝噎,她将太宗赐予她的玉枕送给他。枕在身下,日日相伴,她希望他能睹物思人,不忘旧情。
寝宫内,孤灯残影,日月经年,她将往事深埋。她在等待冬去春来,等待一场花开。庙宇内,青灯古卷,梵歌清音。他穷经皓首,著书十年,以为此生与她佛俗两隔,永不再见。
可是,他们犯下的劫终究逃不掉。
一日,官府捉到一个小偷,机缘巧合之下竟从辩机的屋子里搜到了高阳送出的玉枕。这是皇家的宝物,官府不敢怠慢,立即上报太宗。太宗看到玉枕,龙颜大怒,追查下去,他们的事很快便泄露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信物竟成了证物。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并向父皇撒娇,说他是无辜的,都是她自作主张。她以为父亲会明了女儿的痴心,从而成全他们两相厮守。可是这一次,她偏偏失算了。大唐最负盛名的僧人,在太宗的眼里不过是蝼蚁一只,他竟敢作奸犯科,玷污皇家声誉。高阳没有等到父亲的宽恕,却等到了“太宗怒,腰斩辩机,杀奴婢十余人”的结果。这一次,她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送上了不归路。
长安街市上,大唐最年轻的高僧辩机,在市井小儿的幸灾乐祸中仰首挺胸,平静安然地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了生命。也有人说,辩机未死,他为了美丽的高阳公主,在向爱而生。
辩机被处死后,高阳也被永远禁于皇宫之外。半年后,太宗驾崩,高阳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爱与恨,情与怨,在辩机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已做了天翻地覆的转换。高阳的心,亦在彼时随辩机而去。
数年后,高阳联合以房遗爱为首的三位驸马,发起宫廷政变。她要反戈一击,以最激烈最惨绝的方式来祭奠辩机,也为他们的爱做最后的告白。然而,消息不幸泄露,事败后,高阳亦被赐死。一束白绫,她终于追随他而去。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他:白衣胜雪,才冠三梁,一如初见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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