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辛比比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宋?姜夔《扬州慢?淮左名都》
最可叹黍离之悲,当局者醉生梦死,战火波及的永远是只求安居乐业的百姓。居高位者尚流连在葡萄美酒之中,天下苍茫浩荡,失了什么,毁了什么,浑然不放心头,更别提什么收复之计。
宋孝宗淳熙三年冬,姜夔打马过扬州,解鞍少驻,本以为会看到一番华美盛景,可抬眼看去,满目疮痍,扬州早已不复往昔模样。
姜夔少年孤贫,也曾头悬梁锥刺股,只是屡试不第,时常漂泊辗转于各处,难以安定。路遇扬州时,他正当青年,看着屋宇倾颓、满目冷清,一时感慨万千。十里春风过,若在往昔,应是繁华长街绿如许,而今这熏暖春风拂过空城,只余荞麦青青。竹西亭仍在,瘦西湖尚存,可放眼望去,入目皆是荒凉之景。
宋朝是个多难的朝代,自高宗起,便遭受两次金人入侵,那两次入侵皆波及扬州。自此,除了废弃的池台,高大的乔木,幸存下来的便只有终日惶惶不安的扬州百姓。犹厌言兵,犹厌言兵,战争带来的伤害,岂是一朝一夕能被抚平的?
史书对这几场战争不过是寥寥数笔的记载,可于宋朝、于扬州而言,这是耻辱,也是莫大的伤害。经过战火洗礼的扬州,再难回到往昔风月繁华丝竹乱耳的盛景。如今,这座城仿佛连呼吸中都裹挟着悲凉沧桑。
渐黄昏,清角吹寒,羌笛呜咽,不知姜夔听着,会做何感想。云披暮光,天上布满血染似的晚霞,那孤独的游子看着,想必心生悲怆。昔日风月繁华,云水荡漾,有多少诗人流连在这场诗情画意的梦中?杜牧将十年流光付予它,那首《赠别》更是让多少才子佳人心生向往。
昔日十里扬州路,杜郎在这里赢得薄幸之名,留下豆蔻词工。如今山水萧条,那多情的诗人若是重游此地,怕也是深情难赋。重到须惊,重到须惊,往日繁华盛景早已被战争的滚滚巨轮碾为齑粉……
二十四桥之下,碧波仍在荡漾,桥下芍药依然鲜红似血,可赏花人又流落何方?花木扶疏,月色清冷,姜夔立于桥畔,长久驻足,心中悲情四起,难掩荒凉。此番场景,又何尝不是应了崔护的那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姜夔无缘得见人面与红药相互映衬之景,可如今看着桥下红花对着寒风绽放,想着之前也定有豆蔻年华的女子,巧笑嫣然立于花前,眼波流转,风华万千。而今只余他一声长叹,人面已不知何处。这少年游子,于一个初霁的雪夜入城,本是心怀期待,不想四顾萧然。暮色渐起中,戍角悲吟,于是心中怆然不已,作此曲,叹黍离之悲……
世事变迁,诗情画意都烟消云散,只余这冷寂空城于满地白雪中无声饮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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