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如鸩
◎阿姩不哭
长夜
历史对于颛顼时候的那场夺位之争,笔墨浅淡得几乎看不清。分属两派的势力在城中惨烈厮杀时,天下起了雪,大片雪花落下,铺满青石阶,掩住满地血迹。阿简踏过台阶时,忽然想起家乡有娀王宫中的白玉莲花阶,砖面漫过血痕便会显现出玉莲的纹路,行走其上,步步生莲。那个繁星月明的夜晚,她在莲花阶上遇见了高辛,他穿着中原式样的紫色长衣,静静望着她。
“你是谁?”
“高辛。”
阿简笑道:“你才不叫高辛。他们说你是华夏族的首领,我听见他们叫你帝喾,你叫帝喾,对不对?”她听说中原的颛顼帝就要死了,新的首领就是那个穿着紫衣的青年,随行的人都叫他帝喾。
面前的青年走上莲花阶,同她道:“华夏族的首领是我的伯父颛顼,我是华夏的储君,帝喾是我的称号,因助颛顼退敌,他便赐我封地于辛,所以我才叫高辛。”
“你是华夏的储君,来我们有娀做什么?”她问道。
“我来向有娀王求娶他最美丽的女儿。”他看着她的眼睛,眉眼间含着笑意,轻声问道,“阿简,你可愿意?”
她是有娀氏唯一的王女简狄,这本是一场政治联姻,但她听见高辛唤她的名字时,脸颊竟微微发起烫来。
她应下这桩婚事时,阿爸问她:“此去辛地经年不归,你当真愿意?”阿简没有说话,只是想着那个男子即将成为她夫婿,就满是欢喜。
有娀王嫁女的排场极为阔绰,除了绵延十里的嫁妆,随行的还有三千有娀氏的勇士。族里的巫女在婚礼上赠她一只玄鸟,眼里满是悲悯。离去故园时,巫女在她耳边轻道:“玄鸟天命。”
这一句天命,她没猜透。
她随高辛去了他的封地,主宫中端坐着正妃姜嫄,阿简是次妃,次妃之下还有容貌美丽的庆都和常仪。与有娀联姻结盟后,高辛便极少入她的宫殿,毕竟比起其他妃子,她只算是容貌端正。
一日黄昏,高辛推开殿门时,阿简正在绣衣,骨针的尖端刺入骨肉,钻心的疼。“高辛?”她轻问,如同过去两年时光中空守冷榻的呓语。“阿简。”一声轻唤后便再无他言。
云水遥
张恨水的小说《太平花》刊行前,北京故宫绛雪轩前的太平花正好开放,即以所摄之花作为封面。
“听说犬戎来犯,牺牲了有娀的三千勇士才把南城保住。高辛,我想家了。”她猛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道,“听说常仪和庆都她们都为陛下诞下后裔。尧,是个好名字呢。”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高辛抱住。
图/南宫阁
他说:“阿简,给我生一个儿子吧。”
阿简醒来时,身侧的锦被已凉透。
她赤足起身,连着身上的紫纱缎衣一同浸入殿外的寒池。当初他喜穿的紫衣已成她日日所着宫装的颜色。
她忽然想起,当年高辛踏过白玉莲花阶时步步生莲,对她道:“我来向有娀王求娶他最美丽的女儿。阿简,你可愿意?”
阿简,你可愿意?当初占卜的天命,她终是猜透。
养在殿内的玄鸟飞到岸边,孵出一枚五色卵,阿简浮出水面,吞下那枚玄鸟之卵,眼中缓缓流下一道暗红色血迹。有娀的巫术以玄鸟为引,以半生性命结印方能得一枚生子的卵果。
她如愿以偿怀了高辛的子嗣,可她日夜思念的人却没有再来。
颛顼帝病重,长子伯服掌控兵权。高辛联合以有娀为首的几大部落筹谋许久,围困王都数月,逼迫伯服遁逃到极东之地。颛顼帝在弥留之际禅位于高辛,称其贤德。
她以后妃的身份踏过王宫中布满鲜血的青石阶赶赴宫宴,才见到端坐王位的高辛。
那是场举国同庆的盛宴,战胜的将军却在觥筹交错中痛哭起来:“可惜有娀全族都死在了攻城一战上,有娀的男儿都是真正的勇士啊!”
阿简觉得肚子陡然疼了起来,手中的青铜樽落在地上,碧绿的酒液洒在裙子上,混着下身流出的血纠缠出诡异的图案。
四座惊讶中,她只记得自己大喊了一声:“高辛,救我的契儿!”之后便晕了过去。
生下契儿的当夜,高辛来探望她,握着她的手,如同多年前那样深情,“我的苦衷你总能懂得,
南柯
我也是逼不得已。阿简,别恨我好吗?”“高辛,我想回有娀。”阿简讷讷道,“有娀的勇士都已经给了你,我什么都没了,我想回家,你放我回家吧。”
高辛道:“有娀已经亡了,阿简,留在这里吧,这里就是你的家。”
阿简摇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是有娀。冬天会下很大的雪,把整个王宫都染成白色,连大殿前的莲花阶都是一片白雪,可漂亮了。”
他未等阿简说完,抓住她的领口一字一句道:“有娀已经亡了!”
阿简没有挣扎,微微笑着,看向他目眦欲裂的双眸,“阿爸说,雪停天晴后就是年节大会,他要在大会上挑选族里最勇猛的勇士来做我的丈夫。你说,今夜这场雪会停吗?”
泠泠月光洒进窗子里,恰如一地白雪。
高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这场雪永远都不会停了。阿简,你的丈夫是我。”
“才不是呢,阿爸说,华夏的储君要来向有娀求亲啦。他们的储君叫帝喾,你认识帝喾吗?”阿简摇摇头,笑道,“对了,你说你叫高辛,你不认识帝喾,对不对?”
此时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已经失了所有神智。在她的记忆里,有娀还没有亡,她还是那个未嫁给高辛的简狄,有娀唯一的王女,万千宠爱于一身,不曾尝过高阁冷榻独守空闺的酸涩,也不曾饮下那杯名为情爱的鸩酒。
她傻傻地望着高辛,蓦然道:“那天有月亮,他穿着紫色长衣站在莲花阶上,我老远就看见他,他也看见了我,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眼睛黑黢黢的,真好看。”
高辛还想说些什么,却一甩袍袖,抖开裹在袖里的地图,将已亡的有娀指给阿简,道:“有娀在你嫁给华夏的时候便已亡了,此处改名叫商地吧。”说罢拂袖而去。
阿简抱着唯一的儿子,看着窗牖外残碎的月光,一声低过一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这份爱情从一开始便不是她的。
云水遥
明朝文人吴邦殿为人诙谐,一次他茶囊羞涩,就叫仆人头戴草帽脚趿木屐到邻居家讨一包东西。邻居让他带回一包茶叶。原来这是一则哑谜,上草中人下木,谜底是 “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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