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空结雨中愁
◎弗酲千梦
图/南宫阁
戴望舒的爱恋断在那场江南烟雨里。睁开眼,那座江南庭院再也不会有凄婉忧伤的姑娘。丁香花将他愁闷的心锁进雨巷,仿佛永远不愿在这梅雨季节里打开。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为了施绛年,他曾忘了自己,为她写诗,为她出国,为她做疯狂的事。虽然没有结果,但遇见她就是刻骨铭心。
犹记当年初见时,她从雨巷撑着油纸伞走来,那惊鸿一瞥的惊艳令他心动至今。他仿佛看见古画里走出一朵清芬的丁香,古典文雅,气质忧郁。身后那场斑驳烟雨淋湿了他迷茫的眼睛,他心跳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仿佛还看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幸福像梦一般朝他走来。
她粲然一笑,向他款款介绍道:“我叫施绛年。”不知为何,恃才傲物的诗人突然自卑起来,他懊恼上天没有给他翩翩的风度,而是脸上密密麻麻的黑点,他的头越沉越低,心里的爱意却如野火般迅速蔓延。
戴望舒性格忧郁,行为冲动。他沉醉于文字的雕琢,沉闷内敛,不擅与人交谈,加之外表与少女梦想中的白马王子相去甚远,施绛年并不爱他。尽管施绛年不能接受他的爱,却还是以温和平静的微笑对待他的苦苦追求。因为他们彼此熟稔,而她的兄长又是戴望舒的挚友。
多情的诗人迷茫了,他心里仍抱有一丝幻想,但她的沉默使他惶恐不安。施绛年的久不回应开启了他忧郁的独白爱情。偌大的世界若即若离,亦真亦假,全都是施绛年的欢声浅笑。他为她的一颦一笑写下太多或热情如火或悲哀婉转的诗歌。
除了这满纸真挚的诗,他别无他法。他不是风流多情的花花公子,不会说浪漫情话。他自卑又沉默,比起那些摩登少年,简直太枯燥乏味了。“绛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拿出来给你的,已经是我有的最好的了。”在那月光微凉的晚上,他对着月亮沉沉叹息。
那首脍炙人口的《雨巷》打动了千万人的心,却独独没有感动施绛年。
如果放手是诗人的成全,那么为爱痴狂便是诗人的浪漫,戴望舒决定喝安眠药自杀。被抢救之后,他一手拿着安眠药,一手拿着戒指,约施绛年最后一谈。被戴望舒的赤诚感动,也为他的以身殉情震慑,施绛年勉强接受了他的感情。
在这场爱情的角逐里,他似乎赢了,背影却那么落寞,眼神也倍显疲惫。其实,在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施绛年期期艾艾地望着他,眼角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哀愁,如一朵愁肠百结的丁香,冷漠又凄清。她提出戴望舒必须出国留学,取得学位,回来有稳定的收入,这样才能同他结婚。
因为爱情,他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他的笑容里带着甜蜜的忧愁:“好,绛年,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让你幸福。”虽然这会让我远离你,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望着眼前魂牵梦萦的女子,重重地在心中许诺。
那日的轮船开得太快,那个他用尽全身力气去爱的人亲手将他推向了大洋彼岸。
送别时,施绛年哭了。她感动,怎么可能没有感动,但再感动,终究不是爱,这种一厢情愿的结合必将成为桎梏,毁掉她的幸福。
几年后,看着急匆匆从法国赶回来的戴望舒,施绛年如临大敌般不住哭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不停地道歉,一遍遍说着对不起,而戴望舒的眼里满是愤怒,手背上暴出根根青筋。
因为她与别人恋爱了,在他赴法留学的时候。原来,在与他订婚前,施绛年就爱上了别人,迫于男方身份低微,不能公之于众。不知情的他以身殉情使她处境尴尬,她只得勉强同意与他订婚。可她终究不爱他,她不能违背本心。她是明艳瑰丽的丁香花,不甘心在这多雨多愁的雨季黯淡。
戴望舒冲动地伸出手,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寂寥的雨巷掩映在冷漠的丁香花丛下,屋檐上的凄雨带着回声,在耳畔愈发响亮。这一记耳光斩断了所有爱恨情仇,宣誓着他与那场凄美华丽的单恋有了一个斩钉截铁的结束。
她是带来希望的天使,还是编织幻梦的恶魔?为什么在骗他相信眼前的幸福之后又残忍地将它撕碎?那天晚上,对着寒冰似的月亮,他明白了,有些人他永远也得不到。
人间多少难堪事,莫过有情对无情。看清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戴望舒主动登报解除了婚约,从此男婚女嫁,两不相欠。
因为爱你,所以给了你伤害我的权利,爱之愈深,伤之愈切。但我还是爱你,无法停止,我会用尽力气让你幸福,哪怕这爱的代价是永久的分离。
多年后,戴望舒在一首歌词中写道:“牵引我到一个梦中,我却在别个梦中忘记你。哦,我的梦和遗忘的人!哦,受我最祝福的人!”
他最真挚的爱已随施绛年那年的油纸伞,遗落在江南雨巷的旧梦里。属于他的那个雨季,好像永远也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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