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你是人间四月天
◎芙蕖意
1904年的杭州,林家迎来一个女孩。襁褓里的孩子睫毛弯弯,恬静睡着,浑不知将来要看的四月春景、战火流离,也不知在后世那段泛黄的民国记忆里,她是怎样一个传奇。
祖父为她取名“徽音”,取自《诗经·大雅》里的“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之句。徽是美好,音乃品德,端谨知礼,邦之名媛,这是长辈对她的期许。
林徽因生在晚清世家,纤细清秀,又灵透早慧。16岁那年她跟着父亲游历欧洲,在细雨缠绵的伦敦,遇见了徐志摩。
这场相遇被后人附会出无数风流,其本身也是浪漫的。徐志摩才华横溢,英姿洒然,而林徽因恰青春年少,对爱情暗自期许。他给她写诗,写相逢,写相思,康桥的水波照见他们的初遇,沉着星光的青荇如情思婉转,在水里柔柔摇曳。
但后来她选择了梁思成。诗人的爱情像烈火,焚伤了他心头不爱的原配妻子张幼仪,也让他痴恋的林徽因惊恐犹疑。徐志摩刚爱上她,便可如此决绝地斩断夫妻情义,不免教人心寒。若有一日她成了他的张幼仪,他会不会又忽然爱上别人,也如此对她?林徽因从来不是徐志摩那样明烈的性子,通透如她,断不肯轻易将一生付与。痴顽的日子过去了,便想要一个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兜兜转转,那个肯为她骑车老远去买一个苹果的稳重男子梁思成,成了她的良人。
后世对她的印象,多是清丽难掩的几张黑白照片,是兜转于民国才子之间的风韵轶事,是“人间四月天”那样明媚的诗句。但鲜有人知道,她是中国第一个卓有成就的女建筑师。她的建筑梦起于伦敦,后来与梁思成同赴美国攻读建筑学。回国之后,她同丈夫一同加入营造学社—那是中国建筑史上的里程碑。翻遍她的影像,不难发现她在三四十年代,一直奔波于全国各地测绘古建筑。那些泛黄的照片里,她攀缘木塔,搬运物资,穿着陈旧的衣裳,全然不见世家小姐的贵气,只有倚树而笑时偶然露出的娇态,才让人想起她也曾有过那样安逸美好的韶华。
她的才气与许多名动天下的民国才女相比毫不逊色。但与那些同样出身优渥教养良好的才女们又不一样,她生在幽庭兰苑,却如一只青鸟,越过缠绵的帘栊,朝风雨里飞去。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她写出许多文采斐然且见解独特的建筑论文。在她的笔下,每一角飞檐都是晴空下的燕尾,古塔檐上青铜铃转,可比之少女的笑声。她将文章译成英文,中国古建筑文化在她的推动下走向世界。她的笔触如此深情,乃至于梁思成写就的《中国建筑史》初稿,也沾染了她的几许诗意。
照片里的她身姿纤细,其实垂垮的旧衣之下,她早已消瘦得不成样子。野外勘察本就艰苦,又逢战乱,她染了肺病,不得不卧床休养。那段终于空闲下来的日子,她拾起多年不就的诗文。那首流传后世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并非人们臆想的她少女时代的作品,而是婚后多年的病中随笔。“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诗中的“你”是她新生的儿子,抑或是两年前因飞机坠亡的徐志摩?我们不得而知。徐志摩的葬礼,她哀悼如挚友,却不曾有半分逾越和不该。她忘了,还是不肯再想起?这个女子的心思,从未有人猜得分明。
后来新中国成立,她协同设计了国徽与人民英雄纪念碑。她人生最后的岁月,还在为古建筑挣扎呼号。那时北京为了建设拆除城墙与牌楼,她多次反对,与当时的副市长反目,不惜用身子挡住拆迁的队伍,却终究没能留下珍贵的古迹。她含恨而去,带着未平的意气和未竟的梦想。
她的墓碑由汉白玉琢成,浮雕着花圈,碑上的文字也很简单:这里长眠着林徽因—她是建筑师、诗人和母亲。
很多年前,祖父为她取名为“徽音”,德行良嘉,邦之名媛。后来改“音”为“因”,名姓里的初衷却未变。一一想来,她的一生无愧于这两字。她曾有过骄矜痴顽的少女时代,也用心做了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她将韶华付与了她最挚爱的事业,也执拗如斯,一生都未离弃自己的祖国。
岁月更改,她的人生早已被秋风吹乱。仿佛人人都只记得她做沙龙女主人时的长袖善舞,难忘她那些似真似幻的风流少时梦,却少有人知道,绮丽与诗行之外,她也有跌宕的苦楚,不泯的心志。
徽音,她这样美丽的女子,正该是这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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