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洁

　　兰闺偕守，终成一梦

　　◎王玉洁

　　

　　紫姬虽为风尘中人，却品性如兰，娇美灵慧。而她所嫁的陈裴之，号小云，乃清代钱塘人。陈家一门书香，几代风雅。两人山水迢遥，相遇已不易，更不易的是能一见钟情。

　　陈家一直想给小云纳妾，但他拒绝了。一年正月，小云和紫姬邂逅于纫秋水榭。画烛流辉，两人四目相对时，眼里有掩不住的惊喜。品茗闲谈间，紫姬低头笑道：“早听说陈家长辈慈爱，夫人贤惠，寻不寻妾室无所谓，有人疑心您薄情，其实您如此慎重，想是要觅得能侍奉老母弱妻之人吧？”一句话说中了小云心事，原来他的苦衷她早已洞悉。

　　她赠诗一首给他，愿随他去扬州。她的一片挚情让他动心不已，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但她青春年华，怎舍得让她陪自己上下操劳，于是他狠心告辞。

　　情到深处人孤独，一日他在湖边漫游，眼前春发新绿，想到与紫姬初见倾心，如今春色正好，却不见紫姬，心中无限惆怅。忽然收到一封信，展开来看，原来紫姬一直挂念着他，再次向他表明心迹。回家后小云说起这段情缘，家人都很看重，夫人汪端也欣赏紫姬才华，想促成这件事。但若草草迎娶，未免太唐突佳人。于是汪端荐人做媒。

　　秋风送爽，金陵一带的青山秀水都笑迎他们的到来。他用最隆重的仪式得了她，她满心欣悦地嫁了他。

　　殊不知，世事无完满，再美满的姻缘都免不了生出一些幽怨。刚走入陈家的紫姬需要面对太多琐事，何况青楼女子做为人妾，更有许多艰辛。

　　这年寒冬，小云的父亲被免职后缠绵病榻，而小云也是大病初愈，祖父母正清享晚年，处处要人侍奉。经过这一病，小云父母已无精力料理家事。

　　本来，管理内务的应是汪端，可她身体虚弱，又产后失调落下病根。紫姬没有选择，毅然挑起家庭重任。

　　“现在，我等对于但采氏有两法：一、彼若于二月底回国，则月薪送至二月止。二、若彼仍继续工作(无论在宁在平)，则按月送薪，至彼归国之月止。至于暂领生活费办法，由于我等爱国爱院的热心；彼是外国人，不便以爱中国之心责之；彼在本院，时期虽短，即将解约，亦不便以爱院之心责之。彼抱一片热心而来，不意因水土不服，夫妇均大病，几丧其生命。物质精神上之损失已不少，稍加优待，当能为诸同事所谅解。”[11]22

　　两人一内一外聚少离多，相爱却不能厮守。对于爱情的寂寞，她只能无奈地接受，尽力用柔弱的双肩为陈家撑起一片安详和美的天地。

　　小云深知紫姬不易，他不能给紫姬朝朝暮暮、花前月下，一切也是迫不得已。

　　当时，彭城都转赏识小云，叫他管理库银。小云断然拒绝，他认为若出了差错，既玷污了自己的名声，也无以报答都转的知遇之恩。紫姬得知此事，说：“世人皆浊我独清，必会招致嫉妒。当严于律己，宽能容人，时时警惕，以免祸患。”世间贪官多源自妻妾之贪婪，而紫姬和他心意相通，实属难得。

　　那年，秦淮河以南因浚河而停运，小云便献上了“移捆”之法疏浚河道，为此一直耽搁到年底才回家。紫姬却深明大义，毫无怨言。

　　紫姬虽红颜皓齿，秀雅娉婷，却很少打扮。只在嫁入陈家那年到红桥赏过花，那也是唯一的一次丽服出游。

　　有一年元宵节前夜，全城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小云深夜回家，问紫姬演出好不好，紫姬微笑不语。原来小云的母亲不喜热闹，晚上在家围炉独酌，紫姬便在旁服侍，因此彻夜笙歌，她根本就没去听。

　　她的恭顺孝道还不仅如此。小云在邗江为官时，每日都要去拜谒前辈。冬夜寒冷，紫姬挑灯温茶，一直等他回来。到了清晨，又早早起身梳洗，去问候长辈们的起居，早起晚睡，数年如一日。

　　没想到，辛劳仅是个开始，不久汪端也病了，紫姬每日早起到汪端处询问病情，亲自照顾她服药、喂饭，寝食俱忘。当时紫姬已有咯血症，总以为年轻不碍事，以致病情越来越重，终致缠绵病榻。

　　小云懂她独奉晨昏的辛劳和独守空闺的寂寞，但也无奈，世事到头来半分不由己。

　　后来，小云被奏请留在江南任职，紫姬本要随行，回家看一看父母，恰此时小云祖父一病不起，撒手归西。紫姬无法归省，只能人前欢笑，夜时呜咽。日夜操劳，加之许多伤心事，她怎禁得起如此煎熬？很快，她的病情加重了。

　　小云得知她病重，惶急不已，决定把紫姬送回娘家，期望她的病情可以稍微缓解。谁知不久，小云接到父亲急信，说母亲患病卧床。紫姬靠在枕上喘息良久才说：“我的病好多了，郎君应速速回去，不要以我为念。”言毕清泪盈眶，一言不发。小云只能流泪答应。

　　她知他这一去便是永别，还是强撑病体劝他回去。她心里悲恸，不愿他知道。次日清晨，小云骑马而去，这天成了他们永诀的日子。

　　小云回家后，母亲已痊愈，询问紫姬病情时才知她已是生死弥留之际，就催小云立刻回去。

　　小云因母亲的病刚好，难免多停留几日。不久收到紫姬来信，说非常惦念母亲病情，并逐一询问一家老小的身体情况，全家都为紫姬平安无事而高兴。这天为紫姬订制的新衣刚做好，母亲便催小云上路。路途漫长，行程滞缓，黄昏进家门时，但见仆人慌张忙乱，家人面带悲戚，而床垂代替了锦茵，素帐代替了罗帱。

　　小云肝胆俱摧，不敢上前。此心悲痛，犹如凄风苦雨。紫姬等不及他归来，迟到两日竟已无缘再见，小云抚棺长恸，痛不欲生！

　　无论生前死后，紫姬在陈家都受到最好的礼遇，她的品性受到了陈家上下的称道。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四年来小云漂泊不定，她苦守持家，尘事淹留，辜负了佳人几许？她的爱情在烦琐世事中被消磨耽搁，花朝月夕，兰闺偕守，皆成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