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个被烟火笼塞的日子,这座城时而轰轰烈烈,时而悄然地南北伸张。喧嚣着一寸寸地挺进,细婶也从城中心迁去了城南,后又改住了城北。细婶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无意中就跟城市版图的变化默默地关联了起来。
这座城有了现代感十足的“面孔”——楼高灯炫,车繁路阔,围挡住的狭长地面下,有即将新生的地铁线路。而这些是住不进细婶的世界的。肉摊主在秤上搭的肥肉越来越厚实,青菜贵得超出理解,水果挑来挑去总是那几样,楼下的广场舞太不讲究舞蹈姿势……不管城市向南还是向北,能被细婶横来竖去列为“罪状”的左不过这么几条。
“还是我们那儿好!”小城来的细婶总要在话音落下之前补上这么一句满带优越感的话。话里的思乡情切,每听一回就让女儿的心悬上一回。
城北的委屈
奔往独立小日子的新鲜劲头仿佛汹涌大水落了下去,从女儿在电话那头叨叨念的都是琐事抱怨的时候起,细婶知道,这两个各自家庭里的独生孩子,就像是出门撒野累了要回家一样,终于回到现实裹挟的俗事俗物里来了。“过日子就得细水长流。”细婶时不时地提醒。
女儿怀孕已三月有余,却常吃不饱饭。她每个工作日都要早早地爬起来,以便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早高峰时跨过半个城,去城中心上班。同住的公婆不爱起早,只给儿子备下早饭。
“我是不是对上了年纪的人有什么误解?不是说年纪大的人,睡觉的时间会变短吗?为什么我遇上了从不早起的公婆?可怜我一个孕妇,竟然连早餐也没得吃……”
细婶一面委屈心疼,一面陷入深深的沉默。公婆和细婶轮换着在城北小住,细婶不在那的日子,诸事无力。
病怏怏的婆婆早年间就不上灶台了,怕麻烦的公公一顿做六七个菜,图的就是下一顿热一热就能吃。女儿孕期胃口不佳。看着一辈子节俭的公婆从厨房里端出反复热过的剩菜,起初还体谅几分,后来就只象征性地让筷子舔舔油荤——剩菜既无口味,更无营养。最后往往是一大桌菜,吃进肚的少,倾倒的多,想不浪费却是更加浪费。“替两个人吃饭”的女儿,凌晨三点翻下床,下厨房偷偷摸摸炒个菜,填塞进唱响的肚子里。
架不住女儿带着哭腔的央求,细婶赶来陪伴的第二天,公婆就收拾行装回了老家。
种菜社交
细婶顺理成章地担起小家庭生活的一部分。日子稍久,难免对生活差异生出抱怨,加上每月总要返家一趟,女儿深恐会失去细婶的起居照顾。细婶自然是不会抛下孕中的女儿离去的。女儿第一次做母亲,细婶第一次做外婆,添丁的大喜事,细婶怎能不在现场?
白日里,她独自在家,闲不下的心让她发现楼房前面的大块空地上开始有了一两畦鲜绿。据说这是一块已被圈下的地,却迟迟不见开发动静,附近的居民就自备菜种,一小块一小块地“开发”了起来。某天,女儿发现饭桌旁多了一短柄小锄头和装在几个小塑料包里的蔬菜种子,这才得知细婶也加入了“开荒队”。
“好多年没种过菜了。”细婶眉飞色舞,力争让餐桌摆上出自她手的天然无污染蔬菜。
女婿笑笑:“得亏城北目前还在开发扩张,现下地广人稀,没人来经管,不然,哪由得你们‘开发’?”细婶自顾自地折腾。
过不久,细婶果真擎着一把短小的生菜进了门,准备下锅炒一盘。布下种才多少时日,任哪个种菜能手都不可能这么快让土里长出菜来。细婶开心得溢于言表:“这是我的菜友送给我的!”然后,东家长西家短的,她竟然能说出好些,女儿却连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说不全。原来,种菜也是一种社交方式。看来“人生地不熟”这五个字根本就不会成为细婶的困扰。
只要一得空,细婶就说要去自己的菜地转转,然后舞着那短柄小锄头,左耙耙,右拢拢,半天都不见回。女儿放下心来,总算有另外一桩让细婶挂心的事情了。细婶已经可以在菜友不在场的情况下,无所顾忌地去摘几棵菜了。不久,细婶的生菜、空心菜也从土里下来了,清洗入锅,那嫩鲜,农贸市场里再新到的蔬菜都比不过。细婶的菜地还遭遇了“偷菜”事件,幸得菜友们宽慰,得赠好些菜才抚平失菜的伤心。
舟子有话说
细婶的地盘越来越大的时候,忽得一声指令,空地不许如此私用,妨碍市容环境。细婶的开心农场没能让她开心几个月。她在推土机到来之前,火速“抢救”回一批菜。推土机突突开过之后。鲜绿不见了,只有翻松的红黄的土。细婶一点都不遗憾,连说“回老家继续种”!对待热爱的事物,细婶就是这么“不屈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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