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齐鲁晚报》创刊,总编辑对我提出一个要求:在全国范围内邀请大家、名流赐予大作,以此扩大知名度和影响力。时间不长,国内诸多名家都给了我们精彩之作,而且逐渐形成以这些名家为核心的固定作者群。在与这些大家、名流打交道的过程中,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小插曲,稿费问题就是其中之一。
钱不在多,收到就行,而恰恰因为种种原因,编辑部划出的稿费经常送不到作者手中。稿费收不到,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要稿子:想到约稿时的那种真诚、急切,以及当天发稿当天寄出稿费的承诺,有可能被误认为虚情假意。在来来回回的查证、问询,以及焦急的等待之后,编辑部决定派我到作者相对集中的上海送稿费。
那时,上海有几位重点作者。也是那时,甲肝病毒横扫上海。从1987年秋季开始的甲肝疫情,到1988年年初已经蔓延到整个城市,据说有数十万人因患甲肝住进医院,也有死亡病例。但是,我必须去。
1988年3月2日,农历正月十五,晚上8点多,我怀揣着300元稿费,带上老家的几个“杠子头”火烧,还有大蒜、板蓝根,以及为防病毒之用的口罩和手套,坐上开往上海的火车。放眼看去,硬卧车厢里只有一个同行者。他到济南公干,朋友送了一提包的大蒜、板蓝根和生姜。同行者说,上海人本来特别讨厌吃大蒜、大葱和生姜,现在顾不上了,也开始如山东人一样生嚼葱蒜姜。
一夜无话,火车到了上海。我先去《解放日报》社找我的好朋友周智强帮着安排住处。住下了,吃呢,成了大问题。很多酒馆饭铺已经歇业,重要的是我也不太敢在饭馆里吃。还是周智强,把我拉到家里让父母给我做饭吃,而且相当丰盛,那美味我至今不忘。
吃住没问题了,怎样才能找到我要找的人又成了难题。像冯英子他们年纪稍大,平时去办公室的次数就少,这时就更少了。其他几位先生本来就不坐班,现在就更不用坐班了。而在非常时期,到家里去自然十分不便,而那时也不像现在这样通讯方便。这些都是我来上海之前没有想到的。情急之下,我就去《新民晚报》社,坐在大门口,想碰一下运气。
其时,风很大,行人匆匆。从早到晚,太阳西去,在我就要撑不住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位看上去文质彬彬、手提一只旧式黑色提包的老人从楼里走出来。我没见过冯英子先生,想象中70岁左右的老先生应该就是这样的。我便迎上前去:“您是冯……”话音未落,老先生已经把手伸出来,握住我的手说:“我叫赵超构,《新民晚报》的。”
赵超构,如雷贯耳的名字,现在他就在我眼前握着我的手,只是我还不知道说什么。倒是赵超老(后来《新民晚报》的朋友告诉我,他们这样称呼他)先问我从哪里来,到上海办什么事。我如实说来,赵超老听了,手一摆说:“回去吧,回去吧,这时候送什么稿费,我见了冯先生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见我还犹豫,他又挥着手撵我:“走吧,走吧!”说完,他提着包走了。我后来听《新民晚报》的朋友说,他经常乘公交车上下班,包括疫情期间,让人敬佩。
是啊,赵超老说得对,我来得确实不是时候,找人难,找到了人家也为难,给人家点钱,说不定还怕钱上带病毒呢。
算了,回济南府。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我见到了赵超老,足够回想一辈子了。当晚我坐上回济南的火车,车内如来时一样人很少。回到济南,我先去邮局把稿费寄走,又到办公室给冯英子诸位先生每人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我南行上海的事。晚上,我去丈母娘家报到,内弟在头上套了一个塑料袋,跟我打了个招呼,饭也没敢跟我一起吃就躲起来了。
三十几年过去,旧事犹如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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