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五十多岁,是某区检察院某法庭的庭长。老詹是在地铁里突然发病的。据他爱人事后回忆,他生病前正好接手了几宗案子,通宵达旦地分析案情。发病那天早上,他觉得有些头痛,但还是因为公诉人的事情在大中午去搭乘地铁。结果,他在候车大厅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紧接着就出现抽搐、意识不清、双眼上翻等症状。好心人急忙拨打120,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我们医院急诊室。
值班医生初步判断是癫痫后,赶紧给他开放了静脉通路,并使用镇静药物止惊、补液。当天加急做出来的脑电图显示:脑部呈现全面性慢波活动,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α波节律。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大脑皮质广泛受损了。我说:“这与脑干炎症的诱因相似,这大概又是一例疲劳后诱发脑炎的病例。”
脑部炎症变化太快,我们都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安排腰椎穿刺术(简称腰穿)以及CT检查。好在后来各项脑脊液培养结果显示,除病毒抗体呈现阳性反应外,其他没有特别的提示,CT显示脑组织略微饱满。“没有特殊病原体的感染指标,那就先考虑抗病毒治疗吧,抗病毒、抗细菌的一块儿上。”黄老师说,“别忘了加点儿脱水剂,用点儿止惊厥的药。”
随后的几天,老詹没有再出现全身抽搐的情况,人也恢复了一些意识。一天下午老詹的爱人来了,我告诉她老詹清醒一点儿了,她说:“是啊,会睁眼了,但是我感觉他好像不认识我。”我安慰她:“慢慢来,脑部组织这种高级结构发生的炎性感染,其恢复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当天晚上我值班,监护室突然传来一阵躁动与喊叫。我赶去一看,只见老詹圆睁着双眼,两只手拼命地向空中挥舞,两腿用力蹬着,像是想要努力挣脱护工对他的约束。他高声大叫:“你们放开我,让我出去!”我靠近床边问他:“你想要去哪里?”他看着天花板说:“我要去开庭,他们都等着我呢。”
接下来的几天,老詹一直处于这种时而狂躁、时而淡漠的状态中。黄老师分析说:“之前的抽搐已经基本控制住,他现在进入到精神障碍这一阶段了,并且反应十分明显。不过不要害怕,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病人吵得越厉害,就越预示着快要恢复了。”
像老詹这样在脑炎等神经系统疾病基础上出现的精神症状,用我们的医学专业术语来描述,就属于脑器质性精神障碍。这类患者也会出现如谵妄、易激惹、人格改变、错觉、幻觉、思维行为紊乱等一系列精神障碍,也就是俗话说的精神病极其类似的临床表现。针对老詹的病情,经过仔细讨论,我们决定给他加用适量的抗精分(精神分裂症)药物——奥氮平。
加药以后,老詹的躁动情况仍然有些反复,但药物还是慢慢开始发挥效力,老詹渐渐好起来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突然情绪失控、大吼大叫。后来他开始能够听懂我们大多数的问话,也可以按照医嘱做闭目、张嘴、伸手等简单动作。只是他的脑功能似乎受到一些损伤,听力出现了问题,我们要大声地和他说话他才听得到。
老詹逐渐好转之后,我和他的交流增多起来。除了每次需要大声和他讲话之外,我觉得老詹基本上属于一个有趣的高个子老人,十分健谈。他总是不屑于我把他归入老年人的行列,说经过这场大病,他决定早一点儿退休。
后来,我和老詹成了忘年交。我问他最近感觉怎样,他说还不错,还说过些日子要找一处清静的地方休养一阵子,他爱人会放下工作陪他一起去。
老詹问我脑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说他上网查过,网上说得很严重,而且以后随时可能复发,他有些害怕。我说脑炎就是身体免疫力低下的时候,病毒或细菌潜入了我们的司令部——大脑,引发一系列炎症反应,说得通俗一点儿,就好比是脑子得了一次重感冒。
“幸好只是病毒,”我笑着对他说,“如果是真菌、结核杆菌或者其他并发感染,后果更加严重。”
各种生物性的致病因子,包括细菌、真菌、病毒、结核杆菌、寄生虫、螺旋体等,在人体免疫力比较低的时候都有可能乘虚而入,侵犯脑组织或者脑膜等结构,引起脑炎或者脑膜炎等中枢神经系统的病变。老詹脑炎的致病原因是病毒感染,炎症反应又发生在大脑皮层,因为整个大脑皮层的范围很广,即使局部发生炎症反应,还有其他部分代偿,所以愈后相对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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