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11”已经11年了。在这个时代,持续11年的感情已经算是长情。
这11年来,“双11”从一天,变成了一个月。距离“双11”还有不到一周时,商家的“预热”已经展开了几轮,鼓励消费者使用预付款先预订好商品,尾款将在“双11”当天支付。网红们行动得更早,在社交媒体上散发优惠券,制作视频或是线上直播分享自己的“爱用物”和购物清单。流量明星也纷纷就位,粉丝们摩拳擦掌,要证明“自家哥哥的带货能力”。
战线的拉长,可能如童话书里的一只狐狸解释的那样:“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你下午4点来,那么从3点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也可能像很多老夫老妻一样,纪念日要到前一个月,一方就需要开始百般暗示,怕另一方不够上心。
2009年,阿里巴巴的一个销售团队准备搞个花样多卖点东西。他们可能无意触发了某个魔法组合:限时游戏与奖品——数万人掐点抢夺产品的刺激可能不亚于乘坐云霄飞车,收获的则是大力度的“优惠”。他们更赶上了一个魔法时代:中国移动互联网大发展的10年。古老的节日祝祷天地神灵,“双11”庆祝“七折之上领券更有优惠”。
在它的引领下,新的节日被不断地制造出来:“桃花节”“女神节”“双12”……老一辈儿说,天天能吃上肉,过年就不新鲜了。
然而,即使在富足时代,春节的喜庆地位也不是端午重阳能撼动的。如果消费是一场对理想生活的朝圣,对很多消费者来说,“双11”将永远是耶路撒冷。
去年,2135亿元在狂欢中变为发往全国各地的快递。那是我难以想象的数字。按国产偶像剧内每人200万元的市场平均价格,它能够打发10万多个灰姑娘“离开我儿子”,足以让剧里本来富余到泛滥的霸道总裁都不够用。
曾经等待零点的夜晚还深深刻在我的海马体里。那是我和这个节日的初遇:短兵相接,弥漫着肾上腺素和胺多酚燃烧的香气。我们彼此都相对单纯,它粗暴打折,而我纯属贪便宜。
大学宿舍熄灯后,我借着笔记本电脑的电池,买下了很多条完全不适合自己的裙子。薄利多销的时尚最终没让我毕业前脱单,却一路托举着那个淘宝原创品牌卖出了几百亿元。刚开始工作,我大量买进床上四件套、卫生纸和洗发水。我需要在这个大城市落脚,给自己理出一个家。
后来,随着我搜索兴趣的变化,平台给我推荐的商品越来越贵了。我第一次在“双11”的夜晚秒杀了两套大牌化妆品,一套给自己,一套给我妈。那几年的时钟刻度里似乎都流淌着金子,高铁穿过异国的青山,纳斯达克钟声响起,学院路几乎每个大学门口的盗版书摊上都会有一本《互联网思维》,摆在《马云传》旁边。
像很多主人公正值盛年的情感故事一样,我们都变得更复杂了一些,遭遇了一些生命中的其他诱惑。每个平台都搞出了一套涉及折扣、领券、积分的组合算法。掌握它一度需要能准确理解如“膨胀”等新奇术语的语文水平和解决组合计算的数学能力。埋单是一场漫长的战役,需要布局,权衡,找准最佳时机。
我的购物车没几件东西。挑选需要大量精力和时间投入,我刚生了个孩子,连睡觉都要找机会。紧巴的财政状况是另一个限制因素。还着房贷,养着小孩,投资的比特币全套在平台里,我突然领悟:真正想省钱的人很可能不会去找折扣,而是选择根本不买。
在充实又有点丧气的中年生活中,“双11”的喜气洋洋倒有点令我神往。我想了想,往购物车里加了一支售价200元的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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