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搬到县城后,我们家留在元兴宫的那个宅院的卖与不卖在家里引起了争执。
四弟搬家前已和一户村民谈好了房价。父亲坚决不同意卖房,他说那个价钱太便宜,那么大的一个院子,大大小小十几间房子,还有房前屋后的好几百棵杨树,都能当椽子了。
我想,父亲最根本的意思是不想卖掉房子。对于他经营多年,每棵树、每堵墙、每寸土都浸透着他的汗水的这个宅院,卖多贵他都会嫌便宜。在他心中,那一棵棵环家护院的杨树是多么高大、壮实啊!它们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我们这些离家经年的儿女怎能轻易揣测呢?
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夏天,父亲从地里回来,坐在那些树的阴凉下喝碗水喘口粗气。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父亲忍住腰疼和腿疼,倾听树叶哗哗响动的声音,回想自己平凡的一生。那些树木渐渐在他心中变得巨大无比。甚至家里的一草一木一土都在父亲心中变得珍贵无比,你若拿一块赤金换他的一根旧锨把儿,他都未必愿意换。况且这很有可能是父亲一生中最后一个农家院子了。
父亲还是没有留住这个院子,随着儿女长大成人,父亲的话已显得无足轻重。我们家在农村的最后一座家园就这样便宜卖掉了,地也租给了别人。
在被生活挤到一边,失去很多不敢奢望永远地拥有的东西时,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怀念我们家坐落在城市边缘的那一个农家院子。(摘自《一片叶子下生活》人民文学出版社 图/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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