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爱唱歌,会演奏很多乐器,还能自己裁衣服。夏天一群邻居在楼下乘凉,我娘拉手风琴,有人唱苏联老歌,核桃树像活了一样欢快地在摇晃。月光照在我娘脸上,她真好看!
这些年,通常是我主动打电话给父母,于是开头三句话,我娘总是这么说:你在哪儿?吃了什么?你不要熬夜。接下来就无话可说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成了最让他们揪心的陌生人。
我爹上了年纪以后耳朵背了,越发沉默寡言,他从来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只是害怕被拒绝,害怕失望,害怕我有压力。
放假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吃饭,在湖边散步,或者晒晒太阳。我爹说,小时候看着我长大的伯伯问起我,说一个女儿家,干吗走得那么远。我爹还说:“一定是人家待你不好,你才离开。既然受不得委屈,就得吃苦,你要坚持到底。”
我爹年轻时敏感如诗人,暴躁如国王。我小时候老是反抗他,大哭着说他不爱我。好多年后,他跟我一起去菜市场买了个西瓜,他已经不怎么抱得动重物了。走了一段路,换我抱着西瓜,他也不再逞强,只是忽然说:“我三十多岁才有你,怎么会不爱你呢?”
年纪越长,他很少再说硬话。我摸摸他的手,爹又说:“若人家肯待你好,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你有福气,得感谢那些不喜欢你的人。”
这一世,我们是父母子女,这是谁都没办法选择的事情。我爱他们,却不怎么擅长表达;我心疼他们,又常常惹他们生气。我不怎么会做女儿,我爹我娘也不怎么会做父母,他们爱我,却从来不说;他们一心一意为了我好,那好又常常不是我想要的。
我在上海买了房子,希望他们来住一段时间,我娘说不来:“我到上海就成废物了。我不认识路,买菜都找不着地方。身边没有朋友,你又忙,我们没事干。”
我计划带他们去旅行,我们又为了办护照的事情争吵。我娘说:“我哪儿都不想去。现在身体不比从前,一出门就累,你自己去玩就好,别惦记我们。彼此不给对方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关照。”
此生我是他们的女儿,这一脉骨血,生死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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