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病中的父亲想去乡下小住。我嗔怪父亲的一时兴起,又担心去乡下路途遥远,且条件艰苦,一直犹豫不决。面对我并不明朗的态度,母亲说:“困难都能克服,只要你爸高兴。”看着病榻上父亲蜡黄的脸色,我想,也许乡下的清新空气和生活节奏有助于他调养身体,便在北镇市罗堡镇寻了一处闲置的院落租下。
四月初,我开车送父母前往乡下的新居。这是一处北方乡村的标准老式院落,坐落在梨花丛中。虽然偶尔观之,心情愉悦,但长期居住于此则困难重重。喝井水、上旱厕、烧土炕、烧柴煮饭……要在这样的条件下照顾一个病人的饮食起居,难度可想而知。我隐隐担心起母亲来,毕竟操持家务这类工作全得由她来做。
北方的春天,春风强劲,早晚温差大。怕天气多变,母亲为父亲备了很多衣物;怕父亲起夜去室外不方便,母亲特地备了夜壶;怕乡村一时买不到上好的小米,父亲吃不上爱吃的小米粥,她又带来大半袋小米……
我的父亲母亲都属于个性很强的人,年轻时经常拌嘴。尤其是母亲,她感情细腻,对生活细节要求颇高,一贯对粗枝大叶、少言寡语的父亲看不顺眼。这让我一直认为他们之间缺少爱情。
几年前,父亲生了病,两个人忽然之间不吵架了。母亲开始每天变着花样调剂饮食,说话也变得轻声细语起来。在她的细心照顾下,父亲的身体一度恢复得不错。去年秋天,父亲体内的肿瘤突然复发,整个人快速消瘦,还出现了吞咽困难、大口咯血等情况。母亲心急如焚,叮嘱我四处寻医问药。年底,她又坚持要跟我一起陪父亲去北京治病。其实母亲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且年事已高,可她说不跟在他身边,实在不放心。
病房里,刚刚做完手术的父亲还在昏睡,母亲每隔几分钟便要到床前看看,用棉签蘸水给父亲润润嘴唇。有时,她还会用手指帮父亲整理头发。
那几日,我安静地看着她为父亲剪指甲、擦洗身体、喂水喂饭……心里忽然很暖,那个爱向我抱怨父亲千错万错的母亲跟眼前这个老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人。那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40年后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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