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新民晚报》 图/刘哲)
我爸脾气火爆,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独服我大舅。
爸妈结婚后因个性差异,动不动就嚷着要离婚。我当时已懂事,害怕不已只好找大舅来摆平。
大舅一来,我爸的态度就软和下来了。我妈做了一桌子菜,让我打来白酒。哥俩边喝酒边聊天,上下五千年,就是只字不提离婚之事,我急得在他俩身边转。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吃到高兴时,我爸拉起了二胡,大舅吹了一段口琴。最后,大舅满面春风地走了,没给任何劝告。奇怪的是,爸妈从此不再提离婚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在心里,好像揣着一颗定时炸弹。
我家和大舅家各居一城。我爸说,他这辈子写过很多信,写给我妈的最多,其次是大舅。我曾好奇,两个男人之间写信会说些什么呢?直到我爸去世后,整理他的遗物,我才明白他俩堪称知己。他们除了谈国事、家事,还谈做生意与武侠小说。大舅在信里如此说:“感谢兄弟对小妹的包容,她可能不懂你的所思所想,就像李子(舅妈)与我,《浮生六记》里沈三白与芸娘伉俪情深,却遭天妒,情深不寿,所以我们这种争争吵吵的婚姻反而长久。”
至于做生意,我记得20世纪90年代夏天,大舅开了一台大卡车来我家,他听取我爸的建议来卖西瓜。那时大舅已退休,但闲不住。那次的西瓜生意以失败告终,因为天气炎热,西瓜卖到第二天就变质了。虽亏本上千元,但大舅生性乐观,在信里对我爸的致歉如此作答:“你不必愧疚,这次的生意本是我的主张,不试不知道,我还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
2008年国庆,我爸突然想见大舅,打电话给大舅让他到芜湖大女儿(我表姐)家住几天,让我开车送他去芜湖与大舅会合,说哥俩要好好促膝长谈。他们在一起谈了三天三夜,喝酒猜拳,笑声朗朗。
那年年后不久,大舅吃过早餐,猛地跌倒再也没有醒来。我爸接到噩耗后立即打电话给我,号啕大哭。我何尝不知,他在哭大舅也在哭自己,因为那时他刚查出有预后不好的病。三个月后,他追随大舅而去。
现在,他俩想必在天堂里喝酒猜拳其乐融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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