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
冯笑笑一边大声骂着,一边拿手里捧着的课本打跑围上来的几个坏男生。
这些坏男生通常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那一群,看见漂亮的女同学,就会假装打打闹闹一路闹过去,一个负责推搡,两个负责往身上撞,下次轮换。
方圆就是目标之一。
要说方圆,在正义中学那真是没有人不知道。学习好,是全校的学习标杆,高二有次联考还拿过全市第一名,典型的女“学霸”。
除了学习好,她还长得美,白白的皮肤和乌黑发亮的短发,总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所以,方圆很招人喜欢,尤其是男孩子,但她连个关系要好的异性朋友都没有,整天跟女闺密冯笑笑泡在一起。
虽然没有喜欢的人,但是方圆有讨厌的人。她最讨厌不努力的人,比如郜白。
郜白是体育特长生,学校的篮球队队长。但跟那些酷酷的篮球生不同的是,他喜欢招惹小女生。在人家背后拽一下长辫子,走路时绊一下脚,拿着粉笔头从后面扔前面女生的屁股,扎爆好看姑娘的自行车胎,这些坏事他统统做过。
不过,冯笑笑是那种典型的花痴女,只要你长得帅,怎么欺负都行。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一本正经地站在郜白面前,说:“我喜欢你。”
没有过多的悬念,郜白拒绝了冯笑笑。他只是喜欢逗一逗她,他对她根本就没有心动。感情是世上最捉摸不定的天气,谁说不是呢?
平日埋在作业题里的方圆,根本不会关心书本以外的事情。可是这次,她拉着冯笑笑去找郜白算账。
郜白不知所措,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冯笑笑和其他女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自己把小小的恶作剧加在了一个容易动心的女孩身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其实他也可怜,从小父母离异,单亲家庭的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是觉得只要身边少个人,世界就会停止转动。所以一有时间,他就去打篮球,运着球,算是有个陪伴了。
“整天靠挑逗女生聊以自慰,你一个大男人就不无聊吗?”方圆的话就好像在郜白的心上开了一枪。
那天,郜白像极了一个没有出息的小孩子,抹了抹眼泪,抽抽搭搭的。
在这以后,方圆好像知道自己伤害到了郜白,再见到他,心里反倒有些愧疚和自责。
郜白很少再招惹女生了,每天在篮球场挥汗如雨地训练之后,抱着球骑着单车就往家里去了。
偶尔,方圆会带来方妈妈做的便当,中午的时候,就放在郜白的桌上。那些天,郜白就在莫名其妙中一人吃掉两份饭。吃完后把饭盒放在教室后面的废弃桌子上,上面贴张字条说谢谢。傍晚时分,郜白一去训练,方圆就偷偷拿回饭盒收好带回家了。
要说喜欢,那应该是没有吧。
无非就是给他加份餐,或是在郜白训练结束前,偷偷去买瓶冰镇的可乐,放在他桌上。留了作业,方圆会抄写两份,一份自己留好,一份夹在郜白的书里面。
当然,这些都是偷偷做的。表面上,郜白就是方圆最反感、最讨厌、最不屑的那一类人。
而每次当郜白皱着眉头带着全宇宙的恨意扭头转身跑掉的时候,方圆都会有一个轻轻的、低着头的微笑。
少女的心事就好像迷路的麋鹿,什么都是微微的、轻轻的、不确定的。
但是唯一确定的,就是她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喜欢郜白。
其实对于这些小心思,郜白多半是知道的:作业条的字迹和方圆的笔记一眼就可以对比出来,找同桌徐大狗帮忙盯着就可以发现放在废弃桌上的饭盒是被方圆拿走的,班主任教训的末尾没留意加了句“不要再辜负同学对你的关心”。
然而,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喜欢方圆。
好的青春多半掺杂着遗憾,所有的告白都输给了告别。
有一次,方圆在校门口遇到小混混抢劫,柔弱的她被撕扯着书包与衣服,路过的人都不想惹麻烦地赶紧走开,只有郜白像偶像剧里演的英雄那样挺身而出。
五个小混混把出手相救的郜白打趴在地上,吐了口痰扬长而去,剩下一旁的方圆坐在地上小声哭着。
那天天黑得很慢,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郜白拉起方圆,背着她送她回家。他揉着肿起来的下巴,心里念着丢了的心爱的篮球,怅然若失。
没多久,方圆退学了。
她跟着父母去了新西兰。据说是方妈妈工作的原因符合了移民政策,全家搬到了新西兰。临走时,方圆回了趟学校,那是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日子。
百日誓师,所有人握紧拳头站在操场上,跟着主席台上秃了顶的教导主任大声喊着口号,只有方圆在校园的某个角落安静地站着,告别这熟悉的一切。
郜白祝福方圆远走高飞,自己依然默默训练,就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时常练到头昏眼花,每当他晕眩着坐在篮球场上时,总感觉方圆的飞机就在头顶划过。
一百天后,郜白考上了北京体育大学,如愿以偿。
有一次回母校看望老师,徐大狗看见槐树开了晶莹洁白的槐花,才突然想起来两年前方圆交给过自己一项任务,让郜白去操场大门正对着的第五棵槐树下,找留下的字条。然而对于这件事,两年了,徐大狗忘得一干二净。
郜白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用力地刨着土。夕阳洒下不多的余晖,温暖的光落在他身上。
挖到十五厘米深处,他找到了一个铁质的饭盒,还有一封装在信封里的信。两年了,信封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他摸着生了锈的铁制饭盒,两行暖流夺眶而出,像极了当年没出息哭哭啼啼的他。
原来这么久过去了,该软弱的都还不坚强,该遗忘的都还在心里。
一年之后,听冯笑笑说,方圆死了。
她死于乳腺癌,家族遗传,方妈妈就有这个病史,去新西兰就是治疗去了。如果没猜错,那封信和便当应该就是那次百日誓师大会时,方圆静静地站在学校角落里的时候埋下的吧。
至于埋下这些的时候,她有没有哭,没有人看到。
所有大张旗鼓的告别都是试探,那些心口难开的告白都成了遗憾。
每一次用力地告白,都是轻轻的告别啊。
郜白跪在地上,静静地流着眼泪,好像头顶是有飞机划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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