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过春节,我都会跟父母到老姐家去吃年夜饭。我们通常在复兴公园站乘上24路电车,到大自鸣钟站下车,再到长寿路乘16路或13路电车,到武宁路桥站下,走5分钟到老姐家。因为路远,车票都要买一角钱的——我们同学间正玩收藏电车票,一角的票难得收到呢。
老姐家在安远路899弄路。那时,那里坐落着好几排日式、两层、积木一般好看的楼房。建筑的外墙都匀称地嵌着如鸽蛋大小的鹅卵石,绛红色木窗上则装着彩色玻璃。底楼人家朝南处都带一个齐腰高的木栅栏围成的小花园,花草树木四季茂盛。
老姐家不大,但有着日式住宅简练、明快的格调。房间整洁,我很喜欢那南北房间都有的宽窗台。我的小外甥女常常扶着南面窗栏晒太阳,最先看见我们一家到了,便兴奋地向屋里的人叫着:“舅舅他们来了!”
我们通常在上午10点左右到达老姐家。见面一阵招呼后,姐夫便自去厨房忙。我跟外甥女们一般大,我跟她们玩时,她们有时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的舅舅身份每每岌岌可危。老姐总在我外甥女面前维护我做舅舅的辈分,却又总用长辈的口气嘱咐我这儿那儿的。
我去老姐家,看完了她壁橱里的书,也积攒了很多张一角钱面值的电车票。
姐夫端出的菜肴是年年都会上桌的家常菜,我们几个孩子都差不多记住了菜谱:嵌宝鸭、腌笃鲜、清蒸小黄鱼、酱蛋红烧肉、白斩鸡……
我跟父母傍晚前要赶着乘车回家,所以老姐家的年夜饭常常为我们提前开宴。饭后,老姐和父母继续话家常,姐夫则喜欢问我们的志向。
几十年过去,父母都已老去,老姐家成了我的根。现在每年到老姐家做客的再也不是我和父母,而是我跟妻子、女儿,外甥女们也携了夫婿和孩子回娘家过年。如今,大外甥女替父主厨,端上和那些年一样可口的家常菜。
那座窗框的木纹和琉璃瓦的叠缝里贮满阳光的温馨楼房早已被拆去,老姐家已回迁到在原址上矗起来的高层建筑里。
关于老房子的念想是没有办法寄托了,然而记忆可靠地收藏了嵌满圆润的鹅卵石的外墙,收藏了幽静的小花园,收藏了有色玻璃的神秘七彩。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把那些年的温馨往事放到暖阳下晒晒,让自己闻香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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