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生死一线

 

 

 

 

92、坐地日行八万里

 

梅婷婷自从住进医院就遭到了“重兵把守”，想要离开医院简直就是寸步难行，东菊和东荷两人换班守护。白天，梅键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来了也没什么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梅婷婷。上来烟瘾了就到门口抽一支，过足瘾了回来还是那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

梅婷婷住进医院之后，丽丽基本上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先到医院报到，陪着婷婷唠嗑，陪着婷婷吃晚饭，一直到十点多才回家。

苏万林很准时，十点整就在医院外面等着丽丽。丽丽也不问他为什么不进屋，看到他就挽着胳膊回家转。苏万林每周的周日上午会进到病房坐上十几分钟，而后就找个借口离开。

苏万林在为梅婷婷的病情烦扰的同时，也得到了解脱，“重兵把守”的梅婷婷不可能离开医院，也就不再可能“骚扰” 自己了，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自己的事情，不再担心梅婷婷横刺里插过来，弄得自己无所适从了，更不用每天“探雷”每天躲避“国民党特务”的跟踪了。

梅婷婷在医院每天都要挂七八个吊瓶，还要不断地接受这个检查那个检查，百无聊赖之余，就没完没了地回想着自己和苏万林的事情。

她并不是坏女人，不是那种想男人想疯了的女人，更不是妓女一样的女人或为了生计需要或为了生理需要。梅婷婷见到任何男人都没有感觉，可是，见到苏万林就浑身燥热，那里就总是湿漉漉的，以致不得不象“来事”似的垫上块纸。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似乎苏万林就是他的“性奋剂”，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和苏万林结合，是不是会把一米九六的大汉榨成一根电线杆，把魁梧的苏万林掏空变成空壳，成为一具活着的躯壳。

趴苏万林新婚墙根的确是她所为，那天简直就是鬼使神差，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无耻，为什么要去听妹妹的房事，要不是苏万林听到声音来到窗前惊跑了她，她都想象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真的听到了苏万林和梅丽丽的激情，她的心脏能否承受得了，会不会发疯。回到家里，她还像个贼一样心里砰砰直跳，她也不知道苏万林是否发现了她，从此苏万林会怎么看她。趴妹妹墙根偷听房事的会是好人吗？还说苏万林“不是心理有病就是生理有病”，听来苏万林的生理是绝对没病，倒是自己的心理有了病症。当姐姐的怎么能作出如此龌龊之事？梅婷婷一面自责一面还控制不住地臆想苏万林会怎样爬到梅丽丽的身上，怎样撩拨的梅丽丽欲火中烧，两人怎样颠鸳倒凤，她甚至感到了梅丽丽幸福地得发狂的呻吟……梅婷婷从很多书上看到过男女结合的描写，包括前戏、中戏和后场戏，她把从书上看到的情节全都安排到了苏万林和梅丽丽身上。恍惚之间，苏万林身下的女人不是梅丽丽而是她梅婷婷，那个幸福得欲仙欲死的女人实实在在就是自己。臆想的“房事”过后，梅婷婷竟然有了快感，浑身的骨头都是酥软的。

梅婷婷还真的听到过苏万林和梅丽丽的房事，她是无意中听到苏万林和梅丽丽的房事的。那天，父母都没在家，梅婷婷回到家时也是轻手轻脚的，梅家人都养成了这个良好的习惯，不论谁回家来都不会弄出很大动静影响其他人，即使家里还没有任何人回来。梅婷婷不知都有谁回家来了，更想不到新婚不久的小夫妻会如此缠绵不休，大白天的就滚到了一块儿。苏万林和梅丽丽很尽情，甚至都忽略了房门没有关严实。梅婷婷进屋时，恰巧听到了苏万林呼呼作响的喘息声，梅丽丽噢噢的呻吟声，还有啪啪的肉体击打声。那声音对梅婷婷简直就是磁石，牢牢地吸引着梅婷婷不由自主地从微小的门缝中窥视。苏万林和梅丽丽一丝不挂，苏万林浑圆的臀部一上一下有力地运作着，梅丽丽仰卧在宽大的床上，双手紧紧地扒在苏万林的腰间，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里分明透露出幸福无比的快乐。苏万林的喘息声还在继续，梅丽丽的呻吟还在继续，啪啪的“击打乐”还在继续，梅婷婷却看不下去了，她的下面在淌水。梅婷婷慌忙跑回自己房间，几把脱掉身上的衣服，躺倒床上，闭上眼睛，想象着梅丽丽的感受，假想着苏万林就在自己身上，竟有了一种生不如死的焦灼感觉，极其渴望有人进入自己的身体，而那个人就是苏万林。

从此以后，只要见到苏万林，梅婷婷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一窥，想到苏万林浑圆的臀部，想象着他那种威猛。

她没有想到，苏万林那么正人君子，几次欲火中烧时露骨的挑逗，都没有如愿，苏万林反而象躲避鬼神一样逃离，把自己当成了《送瘟神》中的瘟神一样，恨不得“坐地日行八万里”，瞬间逃离得无影无踪。

梅婷婷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狂想症，或是真的到了必须嫁人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时候的女人都不能没有男人的抚慰？可是，梅婷婷几次验证都否决了。她刻意让自己的思维对着街上强壮的男人用力，却根本没有对苏万林那种感觉。本来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一想到苏万林还是浑身燥热。

不得已，梅婷婷布下陷阱，套住了苏万林。虽然只有一次，却从此更加一发而不可收，其结果却是每每无疾而终，不仅没有再得到苏万林的肉体，就连他的影子再想见到都难了。

由此，梅婷婷联想到了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一段文字，老处女如果一直没有得到过男人的抚慰，不知“肉”之味时，就不会对“肉”有过多的祈求，不知两性的耦合会如此动人心魄，如此让人象吸食大烟一样上瘾，以致一旦染上“毒瘾”就很难戒除。姨妈东荷就是老处女，她是不是就不会象自己一样对“肉”如饥似渴？

 

 

 

93、我要回到大自然去

 

今天的宋金明很奇怪，不是敲两声门就在外面等候，而是连续敲门，苏万林还以为是宋金明今天没有“忠于职守”被外来人“闯宫”。

宋金明虽然已然是常务副部长，办公室主任的某些“职责”还在行使。苏万林就任部长后，想要见苏万林的外来人还必须得先经过宋金明这个门槛，没有宋金明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这也是宋金明请示苏万林得到批准的——宋金明想要切实管起常务的工作，苏万林不想操心可管可不管的事，只要有人能管起来的事情都放手让下面的人管，自己就可以腾出工夫想点大事——一把手的中心工作就是把握方向，运筹帷幄，事无巨细的一把手无异于管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国家主席要是把总理的工作都包揽了，那还要总理做什么？再说了，即使你浑身是铁又能捻几颗钉？还是要依靠集体的力量。宣传部的集体力量是什么？就是让每个人的脑细胞都运转起来，让每个人都有事做，让每个人都想事，都想着怎样把事情做好，做到最佳！绝对不能人人都是一辆吱呀作响的破推车，推一推挪动一下，不推就是一辆破的不能再破的破车！

宋金明敲门敲的也不是时候。苏万林正在构思一篇突发激情的诗歌，思路一下子被宋金明的敲门声打断了，就像梅婷婷刚来县委那天敲门，把灵感全都惊扰得逃之夭夭了，任凭苏万林怎么摇晃脑袋，灵感就是不敢回来，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苏万林很恼火，很长时间没有灵感了，好不容易灵感来找他了，却被一阵阵的敲门声给吓成了惊弓之鸟，不禁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每当有人敲门时，苏万林一般有两种应声，一种是“进来”，一种是“请进”。“进来”说明心情一般，应声时也是懒散散的动静；而“请进”说明苏万林心情不错，应声也豁亮。今天没说“进来”也没说“请进”而是问“什么事”，看来苏万林有些不悦甚至恼怒，不知碰到了苏万林哪根不该碰的神经。宋金明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应答还是不应答，是进去还是退回去，中指还像个问号似地弯着停放在门上收不回来了。

见门外没有声音，苏万林再次问：“谁呀，什么事进来说。”

宋金明这才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屋门走了进去，心里还忐忑着，唯恐惹得苏万林不高兴。

见是宋金明，苏万林的语气缓和下来。宋金明急匆匆“乱了章法”地敲门指定是有急事，否则他绝不会那样“没规矩”。苏万林强挤出一点笑容问：“宋部长有什么急事吗？”

苏万林的脸色多云转晴，宋金明多少放下心来，很稳重地递过去刚刚接到的来信。这也是宋金明的过人之处，不像有些部下，见到部门的“首领”就心惊胆战，腿肚子转筋，嘴皮子转筋，脑袋瓜子也转筋，直转得磕磕巴巴地忘了拜见“首领”的意图，弄得“首领”也死看不上碌碌都压不出个屁来的东西。

苏万林一看信封就莫名地激动起来。信封上的字体全都是打印的：锦河县文联梅婷婷同志收，落款是东雅图文艺出版社。苏万林捏捏信封，估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以他的经验分析，里面应该是小说或是诗歌采用通知单，现在退稿信基本上销声匿迹了，搞文学创作的人胜于雨后春笋，这茬还没拔园那茬又长出来了，出版社根本无暇顾及写退稿信了，若是有哪个编辑还能给提点修改意见，那可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现在的稿件也都是电子版的，从网上直接发过去的，用不着退稿。想到这儿，连忙对宋金明说：“快，备车，马上去医院。”

苏万林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梅婷婷的病房，进屋时还气喘吁吁的，一个箭步窜到梅婷婷床前，把信塞到梅婷婷手上，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婷婷，快看，出版社来信了。”

梅婷婷愣了一下，刚才看到苏万林进屋时的高兴还停留在脸上，拿着信封的手有些颤抖。

苏万林拿回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抽出里面的一张纸递给梅婷婷。梅婷婷哆哆嗦嗦地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眼泪流了下来。苏万林靠近梅婷婷，看清了那张让梅婷婷泪流满面的纸上的内容：

 

梅婷婷同志：

小说《鸡冠山巅》已经采用。考虑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为防止您改投，特寄此函确定。《鸡冠山巅》已交付印刷，不日在全国新华书店发行。届时，本社将同时寄去样书。

东雅图文艺出版社（印）

 

“二林，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是真的吗？”梅婷婷激动得语无伦次，反反复复地问着苏万林。

苏万林一点不亚于梅婷婷的激动心情，一把握住梅婷婷的双手说：“是真的，是真的，宋部长刚刚送过来的。婷婷，老天是公道的，慧眼识珠了，你的大作问世了，你成功了。”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梅婷婷喜极而泣地把《通知》和苏万林的双手一同捂在心口，苏万林感到了梅婷婷的心像个小兔子一样砰砰跳动，感到了高高耸起的胸部起伏着。

苏万林想抽回手，一只手被婷婷紧紧地扣在左侧乳房上，他怕东菊看到，更怕由此引发婷婷的遐想。苏万林试探着收回手来，可是梅婷婷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慢慢地，苏万林感到那只手的力量渐渐弱了，梅婷婷在慢慢地向自己的怀里歪倒过来。这时，苏万林才发现，梅婷婷由于过度兴奋而昏厥了。

梅婷婷的病情恶化，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这几天，梅家人全都围立在婷婷的病床前，陪着她度过有限的日子。大夫说，她挺不过这几天了。

昨夜，梅婷婷被疼痛折磨的一夜未眠，傍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儿。

早晨一觉醒来，梅婷婷感到很轻松，就想出去走走。梅婷婷自从住进医院还一步也没离开过病房，更没有沐浴过阳光。看到外面盛开的鲜花，就央求东菊要出去看看花，嗅嗅外面的空气。

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回光返照，东菊不禁悲上心头，示意东荷陪着婷婷到外面走走。

今天的梅婷婷不仅精神很好，似乎身上也很有力气，硬是在姨妈的搀扶下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街上。东荷怕梅婷婷累着，就劝她坐下来歇歇。梅婷婷坐在医院门前的石凳上，贪婪地汲取透着一丝凉意的秋风，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含混不清地说：“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啊，我还是要回到大自然去，那里才是我的归宿。”

东荷莫名其妙地看着梅婷婷无神的眼睛，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就问：“婷婷，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回屋吧。”

梅婷婷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想吃冰淇淋，姨妈，去给我买个冰淇淋吧。”

卖冰淇淋的在200多米远的一个小屋，东荷嘱咐梅婷婷：“你就在这儿坐着，姨妈一会儿就回来。”

东荷前脚刚走，梅婷婷就向一辆出租车伸出手。出租车停在梅婷婷跟前，梅婷婷艰难地站起身，挪动着上了出租车走了。

东荷只用了五六分钟就一溜儿小跑地回来了，却不见了梅婷婷的踪影。院里院外地找了一圈，谁都说没见到梅婷婷。得到消息赶来的梅丽丽急得连忙拨打苏万林的手机，苏万林的手机里却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或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拨打苏万林办公室的座机却一直占线；宣传部其它座机和人员的电话她一个都不知道。梅丽丽顾不上再给苏万林打电话，就和家人一起发疯般地满城“搜捕”。

一家人大海捞针一样的“搜捕”毫不奏效，镜中摘花、水中捞月一场空，老天爷还跟着凑起了热闹，狂风、雷电、暴雨势要把天地翻个个儿，大白天就像夜色降临一般黑漆漆的，以致行车不得不打开大灯、县政部门不得不打开路灯。

一家人顶着倾盆大雨恨不得把大街小巷全都转个遍，恨不得钻进耗子洞去看看，却还是连梅婷婷的影子都看不到。结果还是三个多小时后，苏万林已经得到消息并赶赴姊妹河时，在文化局检查工作的宋金明听说了梅婷婷的事情，给梅丽丽打来电话，家人才知道梅婷婷寻了短见。

无意中打捞上梅婷婷的打鱼人在村里见过到姊妹河采风的梅婷婷，知道她是县文联的作家，就把电话打到了一个城里的亲戚家。这个亲戚很负责地赶到宣传部，当面告知了苏万林。

 

 

 

94、若干年后天堂再见

 

殡仪馆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让人格外压抑，感到憋得慌。人们或低声交谈或脸色凝重默默无语。

苏万林在殡仪馆的入门口不停地走动着，时而看看手表，时而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看看是不是有未接电话，显得躁动不安。

他在等一个电话，等宋金明的电话。

确定《鸡冠山巅》出版后，苏万林咨询了大夫，得知梅婷婷最多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就心情沉重地跟出版社联系，看能不能尽快把出版的《鸡冠山巅》邮寄过来，满足一个即将告别人世作者未了的心愿。出版社决定特事特办，以最快的速度派责任编辑亲自上门送书。可是，梅婷婷还是没有亲眼看到《鸡冠山巅》到来就走了。编辑部听说后，还是决定派编辑来一趟锦河县，为梅婷婷送行。

出殡的日期定了，时辰也定了，可是东雅图文艺出版社的编辑还是没到。今天早上，编辑和宣传部通了一次电话，说是一场暴雨造成中元通往锦河的一段路出现水毁，交通部门正在抢修，一旦通车即可赶过来。考虑到客车的通行速度慢，道路还不知何时能够通车，宋金明已经派部里的大吉普去水毁路段迎接出版社编辑。苏万林告诉宋金明，编辑一到，立刻打电话告知，并马不停蹄地带领编辑赶赴殡仪馆，一定要让梅婷婷带着自己的大作走。

定好的5：47出殡，可是已经5点半了，编辑还是没倒，苏万林心里七上八下的，暗暗祈祷出版社的编辑一定准时赶到，出殡的时间是不能改变的。

5点37分，人们已经开始准备把梅婷婷送进焚尸炉了，苏万林苦苦哀求说，再等一会儿，再等10分钟，就等10分钟，编辑就要到了，不能让婷婷带着遗憾走。

5点40分，一位戴着深度眼镜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鸡冠山巅》跑进吊唁厅，口中不停地问着：“梅婷婷呢，梅婷婷呢？”

一直焦虑不安地等在门口的苏万林急忙引领编辑来到梅婷婷面前。

今天的梅婷婷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精心画了淡妆，脸庞红润，完全看不出她已经是没有了生命的人，倒像是甜甜地睡着了。梅婷婷的身边四周，堆放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她微启的双唇看似就像她在丛中笑。恍惚之间，梅婷婷就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享受，在大自然里陶醉。

东雅图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恭恭敬敬地把书放到了梅婷婷的胸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鸡冠山巅》的封面上是一幅梅婷婷拍摄的鸡冠山全图，鸡冠山的鸡冠挺立着，正昂首啼叫。这时，一阵清脆的鸡鸣传了进来，仿佛鸡冠山的雄鸡在报晓，那声音竟久久回荡在吊唁厅，可惜梅婷婷听不到了。

5点47分，寄托着梅婷婷无限思念、憧憬和遐想的《鸡冠山巅》随同梅婷婷一起被推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炉。

就在火葬场高高的烟囱腾地窜出一股白烟时，东方地平线上升起了若隐若现的红日。苏万林目不转睛地盯着红日，心中默默祝福梅婷婷，但愿天堂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但愿她在天堂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若干年后天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