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试牛刀
17、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牛东顺部长走了,窦丰源书记也走了。
梅婷婷留了下来。
从新民乡政府到鸡冠山走近路也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苏万林决定乡里的6个人和梅婷婷全部化整为零,分散到老乡家居住。一来减少往返路程所耽搁的时间;二来可以充分利用在老乡家居住的时机,集思广益,广纳谏言;同时还可以收集更多的有关鸡冠山的传说,进一步补充完善景点说明,使其更具吸引力。
朱大闯率先把杜宇坤号下了,说是老哥俩正好可以美美地喝几盅;郝锡龙、葛颖、马玲和小万都是鸡冠村的老熟人,各自也都有了落脚的地儿;苏万林家在鸡冠村更不用村里安排,只剩下一个梅婷婷需要安顿。
苏万林瞅了瞅梅婷婷,问:“大作家,你想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住宿啊?”
梅婷婷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一句话,把苏万林吓了一跳:“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苏万林被闹了个大红脸,急忙以开玩笑的方式解脱,“那怎么行。且不说你是县里的大作家,我们孤男寡女地住在一起好说不好听呀,再说这算什么事呢,你既不是我的对象更不是我的媳妇,大家不得说我占你的便宜嘛。”
梅婷婷也被自己缺少思考的随意羞红了脸,辩解道:“别臭美了,谁愿意跟你住一起,我是说咱俩住在一户人家就行,便于我了解情况。就你想的歪歪,还书记呢。”
苏万林从尴尬中解脱出来,看着梅婷婷白里透红嫩得能掐出水的脸庞,不由得产生了想要逗她寻开心的念头,就一脸坏笑地说:“我家可就只有一铺炕了,你说你住哪儿吧?”
梅婷婷看出了苏万林纯粹是拿她开耍,就不示弱地回敬了一句:“没有火锅拿我开什么涮,只要你不怕我就睡你家那唯一的一铺炕。”
苏万林傻眼了,“那我睡哪儿?”
梅婷婷眼睛一立,“随便,你要是愿意也睡这铺炕,看看‘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梅婷婷急中生智,还随口说出一句毛泽东的经典名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杜宇坤伸手拍了苏万林一巴掌,笑着说:“没屁格勒嗓子,你和家里的人都睡大炕去,梅姑娘不就有自己的屋了吗?”
苏万林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什么。
苏万林的母亲一共生养了三个男娃,从此肚皮就再也没了动静,本想着要个闺女,却没能随了心愿。看着别人家儿女成群,权艳敏煞是艳羡,天一擦黑就缠着苏利民造小人儿,还直埋怨苏利民没本事,造不出不带把儿的,让人想得憋屈。苏利民也说不清为啥苏家一顿巴火地生了三个臭小蛋子,就是没有一个丫头片子,只好遮掩地说,该着谁家几个娃,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我又说了不算。
老两口辛辛苦苦努力了好几年,还是没能如愿,还是没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丫头片子。
权艳敏这辈子是甭想当丈母娘了,也当不成姥姥了。
权艳敏没事就站在大门外看别人家的丫蛋儿跑来晃去,既然要女儿是痴心妄想了,就指望着儿子能给她生个孙女也好。没想到大儿子不争气,又生了个臭小蛋子。权艳敏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二儿子苏万林身上。
今天一大早,苏万林领回家男男女女一帮人,权艳敏没敢多想。晚上独独领回梅婷婷,老太太就“多心”了:这姑娘,那么高的个头儿,人也长得水灵灵的俊俏,和万林那么般配,权艳敏自然就想到那方面去了。她一面张张罗罗地准备好吃的,一面偷偷地对老伴说:“二林这孩子还怪有主意的,蔫咕咚地找了这么好的女孩儿。”
苏万林的父亲苏利民瞪了她一眼,说:“二林都说了,那是他的同事,是县里来的作家,你瞎想哪门子好事呢?”
“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今天那可是好几个女孩儿,二林凭啥偏偏单独把她领回家住,还不是有那个意思?看看,多好的一个女孩儿,要个儿有个儿要样儿有样儿,还那么会来事儿,我老婆子有福气啊。”母亲自顾自一脸幸福地叨叨着。
苏利民哭笑不得地说:“天还没黑呢,你咋就做梦说胡话了呢?”
“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权艳敏还陶醉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不想让老伴坏了兴致,她要赶紧弄点像样的饭菜迎接“新媳妇”上门。
18、谁都不想回去睡觉
权艳敏做了满满一桌鸡鱼肉蛋款待“二儿媳妇”,不时地给“二儿媳妇”夹菜,嘴里婷婷、婷婷甜甜蜜蜜地叫着,眼神里喷涌着炽热如火的柔情和渴盼,恨不得梅婷婷立马就改口叫她几声妈妈,恨不得婷婷现在就嫁过来,明天就给她生个孙女。
老太太想女孩儿都要想疯了。
权艳敏过分的热情弄得梅婷婷心猿意马,尽管心中已经把苏万林看作自己的另一半,可是苏万林却像个实心的碌碌——不开窍,自己一个女孩子又不好主动张口表白,就这样一对闷葫芦对闷葫芦,谁都不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梅婷婷甚至怀疑,“秋波”自打苏万林到新民乡上任前就已经发送了,今天又主动提出跟着他去住,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亦或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梅婷婷心中莫名地就多了几分烦躁和郁闷。面对诱人的饭香和咕噜叫响的肚子却没有了食欲。
潦草地吃过晚饭,梅婷婷谢过苏万林的父母,说是要出去看看鸡冠山的夜景。苏万林陪着来她到了山脚下。
夜幕下的鸡冠山完全被融于黑色之中,黑咕隆咚的。在若隐若现的星星点缀下,鸡冠山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半山腰上稀稀落落的农家灯火也难以映衬出鸡冠山的身影,这只劳累了一天的雄鸡似乎已经安歇了。
苏万林没有发现梅婷婷的异常,而是喋喋不休地向梅婷婷介绍着鸡冠山的规划、设想,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难抑的喜悦。梅婷婷受苏万林的感染,渐渐从郁闷中解脱出来,不时地发表赞同的观点,却对旅游服务设施的规划方案提出了不同意见。
按照苏万林的计划,鸡冠山旅游区开发的第一年将在鸡冠山脚下依山建立几家饭店、旅店、小卖店,主要经营项目就是餐饮服务,业主也全部都是鸡冠村村民。
苏万林还是想把第一桶金都留给鸡冠村的百姓。
梅婷婷不愧是省城学校毕业生,在省城生活了四年时间,见得多识得广,而且没有“身在鸡冠山中”不识鸡冠山真面目,不像苏万林考虑当地村民利益偏多,因而设想就显得过于狭窄不够宽泛,没能站在全市、全省甚至全国的角度去设想鸡冠山的未来,没有想到当务之急就是充分利用外地现成的资金和资源,引进外地的资金和资源,反倒不利于鸡冠山的全面开发和深度开发。用梅婷婷的话说就是,定位偏低,没有高起点就不会有大发展,最起码有可能耽搁鸡冠山发展速度几年时间。而几年时间,也极有可能把一个前景无限的旅游资源荒废掉,把时机贻误殆尽,造成无法弥补的缺憾甚至终生遗憾。
梅婷婷所说的外地资源就是有实践经验的商家。她的想法是,只有外地商家参与鸡冠山的经济运营,才能把竞争机制引进山村。没有竞争不利于经济发展,反倒容易滋生固步自封的怪圈。
梅婷婷的话语极其尖刻,苏万林感到有些刺耳,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好在天色黑暗,看不到苏万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梅婷婷建议,鸡冠山脚下不仅要有饭店、旅店和小卖店,还要有照相馆、旅游纪念品商店、山货店、土特产品商店,并慢慢地引入艺术摄影等高雅文化,定期举办活动,吸引有一定知名度的书画家现场创作。
梅婷婷说,既然要展示鸡冠山文化,就要全方位提升鸡冠山的文化,虽然目前暂时没有能力一步到位,一蹴而就,但是必须有设想,哪怕是长远的设想,就像国家制定五年规划一样,有一五、二五直至将来的十几五、二十几五,新民乡的规划也必须有短期、中期和长期之分,分步实施。
另外,各种店铺的名字不能太洋也不能太土,既要让人一看就知道店铺是干什么的,还要能反映出鸡冠山的特有文化来,展现出外地难以模拟的特色。如果鸡冠山模式被模拟就失去了特色,如果不能表现出鸡冠山独有的文化品味,就意味着鸡冠山旅游开发的失败,其它旅游业也同样是一个道理。因为没有特色就失去了长远的吸引力,必将流失难以估算的客流,连锁的最直接表现就是经营餐饮商家的收入锐减。
梅婷婷说,鸡冠山旅游区不能办成村民的私家小院,必须让更多的外地人走上山来,让外地人也分一杯羹,要吸引外地投资者,借外力发展,借外力生财。要教育村民,千万不要做井底之蛙,只看到眼前的一点微利,忽视了源源不断的进财渠道,甚至人为地堵塞进财之路,那无疑是自掘坟墓。
梅婷婷的很多观点、思路与苏万林不谋而合,两人越说越感到鸡冠山的前景不可“斗”量,观点不一致时还要大声争辩几句,直到相互说服对方为止,说到高兴处俩人就开心地大笑一通,不想却引来了躲在暗处说悄悄话的郝锡龙和马玲。
郝锡龙和马玲正在黏糊糊地谈对象。
苏万林在鸡冠山安营扎寨的决定正合他俩的心意。吃过饭后,俩人相约搂脖抱腰地来到了鸡冠山脚下,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卿卿我我。苏万林和梅婷婷从山上下来时,俩人还以为是又一对儿恋人,就放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结果,苏万林和梅婷婷逐渐升高的谈话声和话题暴露了真实身份。俩人也被这个话题吸引,干脆由暗处转到了明处,从后台走上了前台,和苏万林、梅婷婷打着招呼,聚拢过来。
见郝锡龙和马玲突然现身,苏万林明显有些局促不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刚才下山时,梅婷婷的高跟鞋总崴脚,不时撞到苏万林的身上,苏万林干脆就手牵手地搀扶着她一路走来。当时的心思全都在鸡冠山的旅游项目上,淡忘了自己是牵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之手,虽然梅婷婷一直在手上暗暗用力,苏万林还以为她把自己当成了拐杖,也就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这万一要是被他俩看见,岂不要生出故事?
其实,苏万林早就希望能和梅婷婷发生点故事,可是到了新民乡之后,这种意识莫名地消失了,虽然还偶尔迫切地想要和梅婷婷相见,虽然见到梅婷婷时心跳还是加快,却不急于故事继续下去了。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咋回事。都说一心不可二用,但这和一心二用也根本不搭界呀,搞项目还能影响恋爱?难道是担心刚到一个地方,怕别人说三道四?可是至于吗?苏万林也糊涂了,反正是不想现在就把故事的结尾露出来。
苏万林心中有事不托底,嘴也不利索了,“你俩——怎么……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
郝锡龙和马玲是公开的恋人,没有什么可掖着藏着的,郝锡龙说:“我俩没事出来溜达溜达,没想到听了你们关于鸡冠山的争论,我们也有点儿想法,要不我们说出来你们听听?”
苏万林还在担心被人误解,一时没搭上话。
马玲心细,本来就对苏万林和梅婷婷的行动有所猜测,见苏万林的紧张神色和默不作声,就怀疑地看着苏万林问:“该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
苏万林急忙表白说:“没有没有,梅作家提出几个建议真的很不错,我们正在讨论。”
正说话间,旁边又来了两个人,葛颖和苗怀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一对儿。苏万林暗暗好笑,这是怎么了,新民乡政府只有20多人,却已经有了4对夫妻,眼前又要冒出两对夫妻,政府大院不是要成“贾家大院”了,“王熙凤”的活儿还真不太好干呢。
葛颖和苗怀新来到跟前打着招呼,苏万林盯着葛颖问:“我们的娘子军连长是啥时候上的山啊?”
葛颖不好意思地答道:“傍晚时搭着一辆方便车来的,上舅舅家看看。”
“舅舅?”苏万林纳闷儿,自己打小儿就在鸡冠村,怎么不知道葛颖的舅舅是谁?
“鸡冠村哪有她的舅舅,朱村长是苗怀新的舅舅。”马玲快人快语地说,“苏书记还不知道吧,葛颖的舅舅是杜乡长,杜乡长和朱村长是亲家,人家亲家老哥俩今晚儿非得把酒盅捏扁了不可。”
苏万林恍然大悟,“闹了半天你们是亲戚套亲戚呀。”
郝锡龙戏谑地说:“他俩是外甥找外甥女,亲上家亲。”
葛颖一巴掌煽过去,“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郝锡龙一闪身慌忙躲到马玲身后。
一段小插曲转移了视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也给苏万林解了围。
梅婷婷却在心里抱怨葛颖和苗怀新来的不是时候。她倒真的希望马玲的盘问继续下去,说不定哪句话捅正当了,苏万林的那扇门就被打开了,自己也不用单相思了。女孩子还是羞于启口主动向男孩子示爱的。
苏万林抓住时机恰到好处地把大家的注意力转到旅游开发上,说:“既然大家都来了,我看咱们就一起锵锵锵锵,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子夜很快到来了,大家却被已经有了雏形的旅游开发格局搅动的格外兴奋,谁都不想回去睡觉。
在苏万林初步方案的基础上,大家又补充完善了许多切合实际、便于操作、相对缜密的意见,形成了新民乡鸡冠山旅游区规划蓝本:
——保持鸡冠山及树木、石头的原貌,建设土中有洋、洋中有土的旅游服务设施,以标志性建筑烘托鸡冠山入门形象,实行观山收费制度。
——建设项目实行“准入制度”,把建设用地分类定价,招标建设。凡外来人进山经营者一视同仁,不搞重此轻彼偏亲向友,必须取得招标认可的土地使用权,一定十年保证连续性。土地租赁费为每平米每年1000元—5000元不等,可以趸交,也可以按2、3、5年分期缴纳,但需缴纳银行同期同等利息。
获取的招标资金全部用于鸡冠山旅游区深度开发。
——为了确保鸡冠村村民的利益和特色,确定临时干预政策,三年内不对外招标旅店和饭店的经营者,经营权归鸡冠村所有,由村委会分配给村民具体经营。村民经营期间免收土地租赁费。
——对外招标的项目主要集中在鸡冠村自身暂时无力运作的诸如旅游工艺纪念品销售、艺术摄影等高雅文化上。
——建设房屋必须在规划范围内进行,并报乡旅游开发项目办公室统一批准,以确保建一处风格独特一处。
鸡冠山旅游区严禁雷同建筑。
大家还就收费拟定了收费标准,待报请工商税务部门审批后,明码标价,透明收费。
——门票40元,旅游区内景点免费游玩。
——旅店全部是火炕,标准间80元,大通炕每人20元。
——菜肴价格:土鸡炖山蘑40元,山鸡炖山菇40元,炖全兔70元,炒土鸡蛋20元,炝拌山野菜30元,山野菜水饺、蒸饺20元一斤,还有炖河鱼……
凡是能想到的,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见,提出了建议。
苏万林很高兴,乡政府的干部对旅游开发兴趣浓厚,并寄予了极大的希望。有人还跃跃欲试要动员自己的亲属也来鸡冠山捞一把。
苏万林说:“明天我就下山,请示一下窦书记,如果没有问题,项目规划就上报县里了。”
19、缓兵之计
窦丰源对苏万林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十分满意,召集相关人员进一步研究修订之后,就和苏万林一起进城拜访牛部长、主管副县长和相关部门了。
梅婷婷象个跟屁虫,说是要全程体验生活,一直跟着进了城。
牛东顺和主管副县长分别高瞻远瞩地提出几条修改意见,主管副县长当即召集相关部门研究论证,并指示,乡办旅游业特别是贫困的新民乡的事业,各部门都要撤掉“检查站”,把绿灯开得最亮,时间开得最长,把优惠政策给足,把减免政策给到位,把运作程序去繁就简,把服务做到家门口。要做到能用黄灯的不开红灯,能用绿灯的黄灯也要关闭,确保新民乡旅游一路顺畅。
短短三天,县里批复了新民乡的旅游开发规划,允许新民乡开工建设,同时还赋予了新民乡一个更加优惠的政策,只要是不毁坏植被,不造成环境污染,不破坏自然景观的原始状态,可以先斩后奏,即一边建设一边报批。如果需要,建设部门、规划部门、林业部门、土地部门、工商部门、税务部门等都可以现场办公,就地批复合理规划,以期新民乡所有的旅游开发项目早开工、早受益。
这边,项目刚刚批复;那边,牛部长已经召集了部里和报社、电台、电视台的大手们,落实了鸡冠山旅游区开发宣传方案,并确定一名副部长亲自到市里和省里做媒体工作,在全省掀起炒作鸡冠山旅游区的高潮,为新民乡招商引资引进项目引进商贾大造声势。
媒体的效应的确不可轻视。一周里,县里的三大媒体全都开设专栏,把鸡冠山描绘得犹如人间仙境,把鸡冠山的前景述说的纸醉金迷,把投资鸡冠山可能带来的效益分析的寸土寸金、黄金万两……
人都是有趋利性的,还有趋势性,跟风、跟潮已经成为国人的一大“靓点”,许多人不小心挣了点钱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别人后面炒股、炒房地产、炒基金、炒地皮。有一夜暴富见好就收的,有“长线”“短线”一起操控的,大多数都在找寻商机,指望大抓一把。
炒股被套牢的,炒基金缩水的,炒房地产欲哭无泪、欲罢不能的,一下子看好了鸡冠山的旅游服务项目。投资不大,风险基本是零,区区几万块钱可以当年扔进去就能听到响,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营生?不排除媒体炒作的水分,但是水中游曳了多年的人还是多少识得一些水性的,知道鸡冠山这一汪水的深浅,到鸡冠山投资稳赚不赔,最起码投资不会缩水,不会套牢。退一万步讲,即使将来挣不了大钱,破房子一间扔了也没几个钱,不闪腰不岔气,能咋的?!
新民乡开发搞旅游业的新闻在县媒体滚动播放,把鸡冠山炒得如火如荼;市、省媒体边鼓敲得震天响,更加重了投资鸡冠山的砝码。鸡冠山仿佛一个大磁场,吸引了瞪圆眼睛寻摸发大财场所的无数款爷款姐踏进山门,投资者趋之若鹜。就连邻县有远见的人也都被惊动了。
这天一大早,苏万林正在山脚下和朱大壮核计建饭店旅店的事。
鸡冠山开发方案在村里宣布后,有14户报名自建房舍开旅店和饭店,却因地段问题发生了争执,谁都想要靠近景点的位置、靠近山门的位置。鸡冠村只有30多户人家,基本上都沾亲带故,几十年来一直相处的和和睦睦,可是在利益面前却互不相让,一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个个都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式,就差没大动干戈了。矛盾集中到了村委会,朱大壮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
鸡冠山旅游区是鸡冠村的所在地,按乡里规定,在乡里的布局下鸡冠村村委会有权决定旅游区内归属鸡冠村的一切设施建设,包括地段分配。可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村民要求从事旅店和饭店经营,苏万林还曾经担心鸡冠村是灯下黑,是一池死水,担心外面的来人干得热火朝天了,他们还在等待观望。现在看,形势绝对利好,只是难为了朱大壮,黔驴技穷的朱大壮迫不得已只得请示苏万林。在朱大闯看来,苏万林就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大法官,一定能裁决好这件让他脑袋都大了的事情。
朱大壮肠子不会打弯,肚里就一根直肠子,想法也就简单:“干脆在村里‘拍卖’地段,谁给的钱多谁先挑选地段,好地方就归谁,没钱的就往后靠。”
苏万林摇摇头说:“乡里已经制定了优惠政策,三年内不收鸡冠村农民的占地费。在村里‘拍卖’不仅违背了乡里的规定,也会伤了百姓的心,还有可能会激化矛盾,把好事办成坏事。虽然现在很多地方都在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殊情况。鸡冠村现在也有特定的历史背景,全村就没有一个富裕户。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必须扶持所有乡亲一二一齐步走,同迈一个台阶,同上一个台阶,尽量同步富起来,这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啊。”
“那怎么办,我还真担心弄不好会人脑子打出猪脑子来,那样我们还怎么搞旅游开发?咋的也不能让旅游区没出金钱先出人命吧?难道旅游业在鸡冠村就因为这点破事还办不成了?”朱大壮有点急了。
“旅游业必须办,还要办好办出特色来!”苏万林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之后,想了想问朱大壮:“你家报名了吗?”
朱大壮说:“这么好的机会谁能放过?那没报名的十几家都是老的老小的小才没报名,有劳动力的家全都报名了,他们谁也不傻,谁都知道这是基本上没有投入的项目,等于伸出手就能抓到钱啊。见钱还有不要的?对了,你家三林子也报名了。”
苏万林给朱大壮点着一支烟,问:“大叔,我问一句和地段无关却又有关的话,你是党员吗?”
朱大壮眼睛一瞪,“什么话?不是党员能当村书记吗?”
苏万林笑了,“那好,我再问一句,共产党员的先进性体现在什么地方?”见朱大壮发愣,苏万林接着说:“在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发生冲突时,在个人利益与群众利益发生冲突时最能体现共产党员的先进性。现在,就是考验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的时候了,作为党员和干部就是要吃亏的,否则他和普通群众还有什么区别?”
朱大壮嘿嘿一乐说:“苏书记,二林子,你小子不用给我讲大道理,我早就想好了,先可着大家伙儿挑,挑剩了的地段是我的。这点觉悟你叔还是有的。再说,我即使不是党员不是干部也不会去和大家伙儿争争抢抢的。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苏万林使劲握住朱大壮的手,“叔,有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办多了。我想啊,咱村的百姓都不富余,谁家都拿不出几个钱来,就不要搞‘拍卖’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开个全村大会,宣布抓阄吧。你先表态既不参与争抢也不参与抓阄,其它13家抓阄,抓到哪块地就是哪块地,剩下的地块儿归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朱大壮乐了,“其实我也想到抓阄了,可是怕你们笑话,说我没有招数。看来,对啥人儿就要用啥法儿啊。我这就去召集人开会。”说完转身向山上走去。
朱大壮已经眼瞅着快60的人了,长年累月的操劳,脸上布满了皱褶,身板也有些弯了。苏万林看着朱大壮的背影,心底涌上一种愧疚的感觉,朱大壮也不容易啊,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儿子都26岁了,就因为家里穷,至今还找不到可心的对象;女儿主意正,不服“天朝”管,嫁给城里一个大她十一岁的有钱人,听说日子过的也不顺心。苏万林感叹,朱大壮身板弯了,做人的“腰板”没弯,共产党员的“脊梁”没弯!我们的党员干部要是都有朱大壮的襟怀,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腐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上访告状,就不会干群关系紧张,更不会有贯彻不下去的方针政策。苏万林暗想,等明年村委会改选朱大壮退下来的时候,自己一定先给他安排个好地块,让他顺顺利利地挣点钱,给儿子娶上媳妇了却一大心愿,千万不能让好人吃了亏,共产党不仅讲奉献也是讲感情的!
嘀嘀——一阵汽车喇叭声打断了苏万林的思绪。
回头望去,山下上来一辆帕萨特和一辆中华轿车。
车还没停稳,帕萨特上下来一个细高挑身穿酱紫色西服夹着手包的男子,冲着苏万林喊道:“二林子——”
苏万林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也没认出来人是谁。
来人大步流星走到苏万林跟前,一把抓住苏万林的手说:“二林子,咋的,不认识我了?”
苏万林疑惑地看着来人,歉意地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还真的想不起来了。你是——”
“真是贵人多忘事,当了书记就连老乡都忘了?”来人调侃着。
“你是——”苏万林实在想不起来人老大贵姓,姓甚名谁。
“我是德顺,周德顺啊,你大哥的同学,小时候常上你家玩的。”来人自报家门了。
“哦,想起来了。”苏万林隐约想起了小时候村里那个有名的调皮捣蛋的德顺,学习不咋的,打架一个顶俩,还偷鸡摸狗跑到林子里拢起一堆火烤了吃。周德顺属于那种上房揭瓦系列的人,提起他全村人都头疼,他是属狗的——记吃不记打,今天刚刚收拾他一顿,明天还是该偷偷该摸摸。鸡冠村不大,几乎被他偷了个遍。谁家的鸡鸭鹅狗不见了,管保是这小子给整去吃了。
有了这样一个“祖宗”,周德顺的父母实在没脸在村里呆下去了,只得领着他搬到了别的地方。
周德顺大苏万林5岁,听说到外地上学也是恶习不改,而且长了本事,小学5年级就知道“泡妞”,公然和班里的一名男生争抢“对象”,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闹得沸沸扬扬的。上初中后懂得更多了,不仅公开挎着一个小姑娘招摇过市,还经常趁着父母不在家把姑娘领回家住,结果一不小心搞大了姑娘的肚子,初中没毕业就被勒令退学了。
许是良心发现,周德顺参加工作后真的学好了,还参加了县里组织的函授班取得了大专文凭,几年前没忘旧情地把那个被他搞大了肚子的同学娶回了家。后来不知还怎么混了个乡长,再后来当上了与锦河县相邻的顺德县民政局长。
苏万林暗自好笑,他这个名字倒是挺有意思,所在县叫顺德,而他叫德顺还姓周,真是周德顺(走的顺)。
“走,二林子,哦,不,苏书记,到你家门口了,就不请我上家坐会儿?”周德顺问。
“对对,上家坐会儿。”苏万林紧忙领着周德顺往山上走去。
中华轿车里下来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拎着两大包东西紧随其后,看样子东西不轻快。
苏万林瞅在眼里没吱声,只管在前面带路。
苏家地方不小,却没有什么家具。来客都要经过同样不小的厨房进入客厅,“客厅”的地面是农村人自己用砧子凿的石板铺的,不太平整,靠南窗有一铺大炕,炕上有一个炕桌,炕桌上摆着一把暖瓶一把茶壶和几个大碗。这个小山村家里来客人全都盘腿坐在炕上喝大碗茶,不会盘腿的要么坐炕边,要么一条腿挨炕一条腿支愣着,咋瞅都不舒服。鸡冠村待客也是有讲究的,坐在炕头的才是上客,所以一般来说,客人会不会盘腿都得坐到炕头去。
今天,苏万林没有让周德顺坐炕头,两人都在炕边坐了下来。
周德顺招呼跟在身后的一对男女,介绍说:“二弟,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苏万林苏书记,我同学的弟弟,你们就叫二哥。”
“二哥。”这对男女大大方方地叫道。
“苏书记,这二位是我的二弟德利和他的对象美娟。”周德顺接着介绍一对男女,随后指着堆在炕上的两个大包对苏万林说:“好多年没来了,这是给二老的一点心意,别嫌少,以后我还会常来看他们的。”
苏万林没吱声,就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知道周德顺绝不会单单是来看望自己父母的,嘴上说来看父母,其实那不过是个炮仗上的药引子,最后想要引爆的还是苏万林这个“炮仗”。周德顺十有八九是奔着鸡冠山旅游区来的,他绝不会平白无故把劲头用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见苏万林没有拒绝的意思,周德顺暗自高兴,心想有门儿,就对周德利说:“你俩先出去转转,我和你二哥唠点事。”
周德利和对象向苏万林打了个招呼,转身出去了。
周德利前脚刚走,周德顺就象变戏法似地从随身夹着的鹿皮包里掏出两沓钞票,往苏万林面前的炕桌上一拍,说:“二林子,这是两万块,算是哥哥给你的贺礼,今后再高升时别忘了告诉哥哥一声,也让大家一起为你高兴高兴。”
苏万林冷眼看着桌上的钱,还是没有吱声。
周德顺沉不住气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敲着桌面说:“二林子,咋的,不欢迎哥哥来还是官当大了跟哥哥摆架子呀?”
苏万林抬起头,就像不认识似的再次审视着周德顺,表情平淡地问:“德利哥,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开口说,只怕是我什么也帮不了你,让你失望。”
周德顺看出了苏万林在敷衍他,却不信他面对厚厚的钞票会不动心,就干脆和盘托出自己的来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临来之前我上你们乡里去了,跟窦书记打了个照面,窦书记说你是这一块的主管,直接找你就可以了。这不,我寻思咱们都是老街坊邻居的,你不可能不开面儿,就上山来了。”
周德顺七拐八拐地绕着弯子,苏万林已经听明白了,他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兜圈子无非是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做铺垫,甚至想拿窦丰源来压他。苏万林心中冷笑,别看你久经沙场,这一套却是小儿科,窦书记若是暗许了,你就不会这样闪烁其词;窦书记若是有心答应,最起码也能来个电话或是写个小纸条什么的;窦书记若是大包大揽一口答应,你绝对不会大包小裹地找个借口“看”我的父母,更不会赤裸裸地掏出2万块钱“开道”!你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定我苏万林就能让磨推鬼!
牛东顺向苏万林介绍过窦丰源,说窦丰源是个很正直的干部,没有官场上常见的花花肠子,凡事喜欢说在面上,做在明处,而且不会插手干预下属的正常工作。他在文化局任副局长时分管文工团、文化馆和文化市场稽查,手中也算有点权利,特别是在文化市场稽查上,或多或少都可以卖点人情将一些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的确有人因为涉嫌贩卖淫秽出版物的事找过他。他完全可以给稽查队长打个招呼,稽查队自然会不了了之,高抬贵手放其一马。那种事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说没有就没有的,全凭执法部门一张嘴。嘴张小点儿,三百二百就能塞满;嘴张大点儿,也不过千八百块钱就能把嘴封上。可是,窦丰源“太笨”,“不会”以权谋私,“不会”以权交人,“白瞎了”手中那个权力,公事公办地回复人家“那都有规定,稽查队不会乱来的”,一句话给人家打发了。结果呢,自己啥也没得着,多年的朋友也崩了。
就凭这,苏万林坚信,即使是周德顺真的找了窦书记,八成不是吃了闭门羹也是被不软不硬的话语给挡了回来。
想到这儿,苏万林拿起桌上的钱塞回周德顺的包里,客客气气、不卑不亢地说:“德顺哥,钱你收回去,事情你说,只要是不违背我们乡里规定的事,不违法的事,我都可以办。”
周德顺见苏万林真的不收钱,知道事情要难办,可还是硬着头皮说明了来意:“我二弟相中了你们规划内一块50平米的地段,可你们的租金是3000块,那一年就得15万,你看能不能给减点儿,哪怕是2000块也行啊。”
每平米减少1000元,周德利就可以少掏5万,去掉给苏万林“进贡”的2万还可以少掏3万。一年3万,十年就是30万!苏万林暗笑周德顺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精确,却绝对没有算计到他苏万林会软硬不吃。
苏万林嘿嘿一笑说:“别说2000不行,3000都有可能不行了。那块地已经有人出到3200了。乡里规定就是竞拍,谁给的价高就给谁,我真是无能为力。”
其实,竞拍还没开始,也根本没人说要那块地,苏万林只不过是用了个缓兵之计,既不想得罪周德顺让他下不来台,又可以封住他的嘴,两全齐美。
周德顺不死心,说:“到底卖到多少钱、卖给谁还不是你一句话。这年头的竞标哪有什么明标,全他妈暗标。谁有权谁说了算,谁就先把腰包鼓了起来,傻子才真刀真枪地搞明标呢。二弟你只管放心,咱哥俩的事没外人知道,你好我好大家好,谁也不能白出力不是?来,拿着,哥哥我不会亏待了你。”说着又要往出掏那2万块钱。
苏万林按住周德顺的手说:“德顺哥,不是小弟卷你的面子,我真的是帮不上你的忙。如果二弟真的有心来鸡冠山搞点事业,我倒是可以从其它方面帮一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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