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闲言碎语
5、灵感让女人冲跑了
姊妹河是由两条河汇流而成的,一条从西北方向向东流淌的叫姐姐河,一条从西南方向向东流淌的叫妹妹河,两条河夹着一座狭长却又高耸的山峦并驾齐驱,宛若一对婀娜多娇的姊妹合力拥抱着一位高大雄伟的俊男。
曾有传说,姊妹河原本各行其道相安无事,每日隔山友好地打着招呼,亲亲热热地奔着同一个目标——大海而去。可是有一天,一个心眼儿活泛的人突发奇想,要在远远望去就像一个男人横卧的山峦上修建一处集餐饮和住宿为一体的旅游度假山庄。但是,山峦上高低不平,没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可以供他建房舍。无奈之下,他求爷爷告奶奶地讨弄来足足100公斤烈性炸药,选择在山峦中部的一个山洞里一下子把炸药全都填了进去。结果,一座恰似伟岸俊男的山峦被一劈两半,那个填埋炸药的人无影无踪了,山峦也不完整了,“右臂”随着南面的河水流走了,“左臂”随着北面的河水流走了,好端端一个“男子汉”不仅没有了“双臂”,“肚子”也被掏了个大窟窿,使得原本各行其道的两条河水在“男子汉”的“肚子”处首次牵手,两河之水结合后又分道扬镳,从“男子汉”的下半身两侧窜起足有几人高的巨浪,而后继续向东狂奔。久而久之,“男子汉”的下半身也被河水一点一点地冲刷走了,只剩下胸部以上的部分还保留在原地,而两河之水却从此真正合二为一,人们就干脆叫山峦之下的这条河为姊妹河了。就像黑龙江和松花江在同江握手言欢后形成一个混同江一样。
不同的是,松花江从同江开始就消失了,黑龙江在混同江下游融合了松花江并彻底取而代之了;而姐姐河和妹妹河却以姊妹河的名称并蒂而生。
姊妹河许是对那个填埋炸药人摧毁了她俩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山峦存有极度不满,原本温顺的两条河在握手的一瞬间变得暴躁无比,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七级风的海浪还要令人畏惧。山峦也从此变成了孤岛,没人再敢登上去。可是,这条河是当地渔民赖以生存的河流,尽管惊险不断,还是不断地有人冒险下河捕鱼,也练就了一副应对激流的本领,至今还没有听说哪个渔民在姊妹河里翻过船丧过命。当然,这里也成了厌倦人间生活之人的首选地,姊妹河对赤身进入她身体的人是毫不留情的,不管你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眨眼工夫就会将其吞没。
据当地老渔民讲,自打有了姊妹河开始,已经吞噬了十数个男男女女,象梅婷婷这样能够见到尸首的还是第一个。不过,每当有人丧生河中,姊妹河都咆哮不止,没人能说得清楚个中缘由。渔民迷信地说,这姑娘指定有神灵的保佑,她的魂灵是要进入天堂的,她也许本身就是神灵的化身,否则不仅见不到寻短见人的囫囵尸体,就是残肢也见不到。
渔民的议论囫囵半片地进到苏万林的耳朵里。他不信鬼神,更不相信梅婷婷会是神灵化身的说法,但苏万林却真的希望梅婷婷的魂灵能够进入天堂,那样,他的愧疚就会少一点,心理就可以多少得到一些慰藉。起码有一点是真实的,梅婷婷是被姊妹河吞噬之后唯一现出尸体的人,这还真不好解释。
天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河面上的渔船里透出星星点点摇摇晃晃微弱的煤油灯光,渔民们在大呼小叫地喝着烧酒,吃着河水炖河鱼,消除一天劳顿的困乏,似乎这里根本就没发生任何事情。靠近树林的沙滩上,一座从外表看来就是一个小帐篷的灵棚显得形单影只,那么孤独凄凉。
宣传部的同事要留下来陪着部长,被苏万林婉言拒绝了;梅丽丽要留下来陪着丈夫,苏万林让她回去照看父母;岳父要留下来既陪着女儿也陪着姑爷,苏万林劝他回家答对亲朋好友;女秘书张雪杏躲躲闪闪地询问部长“要不我留下来陪着您?”苏万林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同事和家人都回县城了,只有苏万林一个人陪着梅婷婷。
姊妹河很有个性,越到夜色降临越暴躁,尽管没感到有多大风,浪头却一个压着一个“哗——啪”、“哗——啪”地狠命拍打着河岸,二十多米外的苏万林都能感受到河水拍打沙滩溅起的水珠。
好心渔民拿来的煤油灯也被滔天巨浪卷起的寒风吹得在灵棚里飘来荡去,就像《聊斋志异》里描写的鬼影子一般,瘆得苏万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梅婷婷安静地躺在沙堆上,脸上惨白惨白的,凌乱的头发已经被梅丽丽梳理整齐,身上盖着一件雨衣,脚上搭着一件雨衣。
苏万林穿着一件黄色军用棉大衣跪在梅婷婷的脚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慢慢地,苏万林眼中的梅婷婷面孔有了潮红,变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出现在面前……
苏万林调到县委宣传部任宣传干事不久的一天,他正独自一人在办公室撰写一篇反映县委加大力度改造城市面貌的文章。刚刚写到精彩之处奋笔疾书时,一阵轻轻的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苏万林心中有些恼火,早不敲门晚不敲门,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敲门,好不容易理出的一点思路全都给破坏了,那些精彩词句也都不翼而飞了。
凡是爬格子的人都有同感,灵感不是憋出来的,也不是冥思苦想来的。灵感这东西来得快跑的也快,稍纵即逝,你当时抓不住它就可能一辈子都与它失之交臂了。这也就是作家为什么要选择夜半三更爬起来写作甚至跑到没有人间烟火的地方搞创作的原因所在了。作家们最惧怕的就是访客和杂音与灵感同时出现,灵感的生命力过于脆弱,根本斗不过访客和杂音,只能选择退避三舍,倒霉的就是作家了。
恼火归恼火,新到一个地方,再说也不知道是谁,苏万林只得含着一腔怨言忍气吞声地去开门,却见眼前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足有一米七十多的个儿头,扎着两条粗粗的辫子,身穿浅粉色短袖上衣,里面的黑色乳罩若隐若现,胸脯高高地挺着,胳膊象藕一样白……
“同志。”就在苏万林全神贯注地打量门外的姑娘时,姑娘说话了,露出一口整齐得就像刀切的洁白牙齿。
“哦,”苏万林这才感到自己有些失态,“请问你找谁,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吗?”话一出口,苏万林就觉得自己是否过于热情亦或热心得有点过分。你凭什么顿然怨气走失,热情相加?就因为人家是个性感的姑娘吗?苏万林不能肯定却也否定不了这个因素在起主导作用。
“请问牛部长在吗?”姑娘再次启动那张好看的薄薄涂了一层口红的嘴唇,轻声细语地问道。
苏万林心里有点失望,她不是来找自己办事的,可能还有点来头,要不干嘛要找部长?转而一想心中好笑,找你有啥用?你一个小白人儿能给人家办啥事?
“啊,牛部长在隔壁。”苏万林随口答道,猛然间又感到不对,他“犯规”了。
苏万林第一天来报到后,宣传部的办公室主任宋金明就把他找去,单独交代说,牛部长一般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部长办公室连门牌都没挂,如果外来人员要找部长一律安排到办公室,再由办公室统一安排见还是不见,宋金明说这是部长的特殊交代。后来苏万林听说这完全都是宋金明个人的意思,名义上是为了不打扰部长,实际上是为了全面掌握都有什么人来找部长,甚至想知道找部长干什么,一方面让部长感到他这个主任的尽心尽责,另一方面也显示自己有一定权利。当然还有不便说的一方面,很难说得清的一方面,那是宋金明揣在肚里的小九九。
牛东顺部长很正直又不揽权,喜欢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写小说、写散文、写诗歌,还写一些古诗词,只要不是县里领导有事找他,基本不露面,部里的工作一般都交给两位副部长和一位副部长兼县委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处理。所以,宋金明提出这个“建设性意见”倒正合牛东顺心意,也就随他安排了。这几年,官场上很少见到牛东顺的人影,书店里却多了不少他创作的小说、散文集和诗集。也就是从那时起,宣传部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除县领导之外,任何人想要见牛东顺部长,都必须先过办公室主任这个门槛。说白了,就是得有宋金明开具“通行证”。
想到这儿,苏万林急忙拦住已经走到牛部长办公室门口的姑娘,“同志,请稍等一下,部长正在忙,我送你到部办,请宋主任给你先联系一下,看看部长有没有时间。”
姑娘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又露出了一口刀切的雪白牙齿说:“谢谢你了。”
敲了敲挂着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牌子的屋门,里面传来很有深沉的声音,“进来。”
宋金明个头不高,圆圆的脸,平时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据说办公室主任大都这个样子,整天围着领导转,容不得自己的喜怒哀乐表露出来。按照宋金明私下里的说法,特殊行业有统一制服,办公室主任是个特殊的职业,就要有一张职业脸。他没有说破职业脸是个什么样子,但周围的人还是从他那张变幻莫测的“魔术脸”上解读出了职业脸的模式:那就是对直接领导毕恭毕敬,对非直接领导笑脸迎奉,对平级且地位不及自己的领导平和随意,对一般干部以下的必须显现神圣和威严。
说来宋金明也是全县六个正科级办公室主任之一:县委办公室主任、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县人大办公室主任、县政协办公室主任、县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六大办公室主任。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虽然排名第六,但除了县委办主任、县政府办主任之外,其它办公室主任都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各为其主,因而宋金明只是对县委办主任和县政府办主任高看一眼。况且他的权利在宣传部仅次于部长,有时他连副部长都不尿。
他宋金明咋说也是个大内总管呢,宣传部的大内总管。大内总管对皇上必须唯唯诺诺,至于皇亲国舅都可以随心情搭理还是不搭理,何况一个副部长,他既不是皇亲又不是国舅!顶天说副部长不过是大臣罢了。大臣们有几人敢不拿正眼瞧大内总管?倒是大内总管表面上对大臣谦恭,骨子里根本没拿他当个东西。有什么事需要禀报皇上还不是得先请大内总管禀报?所以,宋金明不尿副部长也就有根可寻、有源可溯了。副部长们似也麻木了,习以为常了。
苏万林看不上宋金明这套做派。可是你一个小小的宣传干事,看上看不上又能咋的?宣传部里论资历你无资历可言,论水平你还尚未显现出半瓶还是大半瓶,你能逛荡起来吗?在人屋檐下谁敢不低头,苏万林纵然千万个看不惯,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社会上已经流传一句话,叫胳膊有时也能拧断大腿,那也是对他人而言,苏万林根本不具备这个能力。再说了,你凭啥要把人家的大腿拧断,人家怎么你了?看不惯就看不惯,看不惯就不看,那不就结了?!
苏万林打开宋金明办公室的门,只简单说了一句“宋主任,这位女同志找牛部长”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苏万林刚刚的激情消失殆尽,面对铺在桌上的稿件竟没有了一点思路。“都是这个女人惹的祸”,苏万林气恼地嘟囔着。
这篇文章是牛部长指名要苏万林务必今天完成的,明天就送市报,可灵感这个东西是稍纵即逝的,当时不抓住它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刚才的灵感让那个女人给冲跑了,现在上哪去找刚才的灵感?苏万林闭上眼睛,拼命地想要找回那个灵感,奇怪的是,脑子里不仅没有一点改造城市面貌的新鲜词句,没有县委和政府大刀阔斧治理城市的高明“道道”,相反地却灌满了那位与他毫不相干的女孩子的影子,那两条粗粗的辫子,那件浅粉色短袖上衣,那个若隐若现的黑色乳罩,那高高地挺着的胸脯,那象藕一样白的胳膊,那整齐洁白的牙齿,那闪着荧光涂抹了口红的嘴唇……
苏万林使劲捶了捶脑袋,责骂自己,苏万林呀苏万林,你是怎么了,正事不干想什么女人,人家与你何干?他使劲瞪圆了眼睛迫使自己盯着桌上的文章,可是桌面上看不到一个字,还是那个女孩子清晰的影子。无奈之下,苏万林只好来到宋金明办公室,想要告假找个清静的地方煞下心来赶紧完成任务。
宋金明办公室的门半敞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宋金明正在眉飞色舞地与那个女孩子侃侃而谈,那个女孩子也是满脸羞涩的笑容,看样子两人聊得挺投机。
苏万林轻轻敲了敲门,宋金明转过头来第一次笑眯眯地招呼:“哦,小苏,”宋金明有点地方口音,平卷舌不分,“小苏”从他的口中出来似乎就是“小叔”。“进来,有什么事吗?”
苏万林不能说出去静心写稿子,那样肯定得遭受奚落,就说:“宋主任,城市改造的稿子缺点深层次的东西,部里的图书室查不到,我想去县图书馆查点资料,然后我就在那儿把稿子写完再回来。万一缺什么材料也方便找。”
宋金明今天格外痛快,破天荒地手一挥说:“去吧,用不用我派个车送你?”
苏万林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骑车子去就行了。”说完转身就要走开。
“
梅婷婷,多么好听的名字,婷婷,亭亭玉立,真是人如其名。就在苏万林暗暗用心记住这个名字并遐想的时候,宋金明说:“小苏啊,这是新调到县文联的梅婷婷,今后我们就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了。”
“欢迎,欢迎,今后我们相互关照。”苏万林忙不迭地回答,心中又不禁问自己,你干嘛这么激动呢?她调到文联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宋金明倒是超乎寻常的激动,许是世界上所有的男人见到性感的女人都是这副熊样子?这就难怪美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总统都绯闻不断,却原来是我们没有见到过性感的美女呀。在性感的美女面前人人都会变脸,变脸已经不是魔术师的专利了。
告别宋金明和梅婷婷,苏万林不敢再耽搁,明天上班前必须交稿的,否则牛部长那张牛脸可是够看的。
6、新闻联播
昨天地上还干的直冒烟,日头烤的人脸上直冒油,今天早上却满地是水,空气中也是湿漉漉的,还夹带着建筑材料与雨水混合的难闻气味,黑压压的天空不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苏万林昨夜熬了一个通宵,竟然不知道下了一宿的大雨,难怪有人说作家都是疯子不知躲风避雨,是精神病患者不知白天黑夜,这话一点不假。苏万林揉了揉通红发涨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躲着水坑向县委大楼走去。
任务完成了,苏万林的心情很好,对自己的大作也很满意,眼睛就不时地瞟向淅淅沥沥小雨中的行人。
大街上的行人有的象跳大秧歌,有的象调皮的猴子,躲躲闪闪、蹦蹦跳跳地迈过、跳过一个个水坑,嘴里还不时嘟囔两句,“这条败类路,也不知啥时能修完”。
苏万林紧走两步,凑到一个老人身边热心地解释:“快了,冷书记说了,再有一个月,这几条路就全都平了,也宽了。”
苏万林知道,县里开展整治城市交通百日大会战,县区的几条破旧水泥路和柏油路全都在翻修之列,县委书记冷鑫袔在大会上说了,工程到期交不了工,就让负责工程的交通局局长摘掉乌纱。冷书记还狠叨叨地说,“占着茅坑不拉屎就得让他挪挪窝!你不拉有人拉;你拉不出来有人能拉出来!人民给你的位置不是让你戳在那儿装样子的,是要为人民办实事的。既然你不能为人民办实事,人民还怎么能让你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如果还让你悠哉游哉地坐在那里过逍遥日子,我们的县委就没有办法向老百姓交差,老百姓也会早晚把我们赶下台!与其那样,我就要赶早先把那些不干事的人赶下台,也免得落个千人万人的唾弃!”
单纯的苏万林坚信县委书记的命令不敢有人打折扣,冷书记的话都说到那种份儿上了,谁还敢拿着比鸡蛋壳都脆的乌纱去往石头上碰呢?即使个别人的乌纱帽比建筑工地的安全帽硬实,可是县太爷要真是叫起真来,不也得折去你一根半根花翎啊?苏万林坚信不会有人挺着肉做的胸膛去迎接冷书记那磨得锋快的箭头,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去糊弄县委。
可是,一个瞧着不俗的中年女人却接过了苏万林的话茬:“冷书记的话咋的?买上二两线——访访,这些年县里吆喝的事多了去了,哪个不是他冷书记又是枪又是炮的一顿咋呼,又要摘顶戴又要卸花翎的,结果咋样呢?有几件事实打实地办了?你们听说谁的顶戴花翎被摘下去了,又看到谁因为失职被赶下台撵回家了?糊弄三岁小孩子的话你们也信。我看哪还得象这天儿似的,雷声大雨点小,干打雷不下雨。”
上班的时间到了,苏万林顾不上和行人掰扯打雷和下雨的事儿,也找不到任何语言与其辩解顶戴花翎的事,他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为什么?苏万林也说不清楚,性格内向的苏万林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想介入却又都是浅尝即止,因为每件事都不是平铺直叙的,都不是按照一条直线运行的,更不是一蹴而就的,大都充斥着蜿蜒曲折,充斥着抛物线乃至Z形和S形的轨迹。每当苏万林一脚迈进问题的门口,就感受到了门里的复杂,就很知趣地稳住后面这只脚,退回刚刚迈进去的那只脚。他清楚,自己人微言轻,还轮不到他“大放厥词”。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淋漓尽致地畅所欲言,他也不知道,但他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苏万林看了一下手表,还有6分钟就到点了。他一面加快脚步一面琢磨着那个中年妇女,他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甚至可能知道点他苏万林不知晓的事情。
进到办公室,同事们正把雨衣抖得哗哗响,把雨伞摇的刷刷转,溅得满地都是水。苏万林像个小丫鬟似地赶忙拿起拖布擦拭地上的雨水点子和同事们带进屋的泥巴,而一帮女人却象主人一样或双腿并拢、或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心安理得地看着苏万林收拾屋子,又开始了昨天一天活动的“总结”。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宣传部的女人也概莫能外。宣传部有4个女人,她们每天早晨约好了提前十分钟上班,目的就是七嘴八舌地“播报”“最新消息”,雷打不动,比皇宫里每日上朝还要准时还要忙碌,从没有过“无事退朝”。但是,上班时间一到,她们立马规规矩矩地缄口不语,开始忙碌自己的份内工作了。可是,今天的上班时间已经过了,她们却破天荒地还在悄悄议论着。
苏万林初来乍到又是男性不便参与,只得竖起耳朵一字不拉地往心里记。
这年头儿,不长耳朵、不长记性的人就是傻帽儿一个,就空长了一个脑壳,那个脑袋也就只有鼻子下面的那个窟窿有用了。傻子也知道饿,傻子饿了也是把能吃的往嘴里送,绝不会把吃的送到鼻孔里,送到耳朵眼里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概已经嚼巴完了,“新闻主播”、文秘张雪杏爆出了一条最富吸引听力的新闻:“昨天文联新来了个小女孩儿,那个儿,一米七十多。”
“嚯,那么高?知道是谁家的千斤小姐吗?”
“她吗——”张雪杏卖弄地瞅着大伙儿。
“别卖关子了,你不说我们也早晚能知道,到那时你的新闻就成了旧闻,一钱不值了。”
张雪杏瞅了瞅门外,降低声音说:“咱县有名的款爷梅键的大小姐梅婷婷。你们可能不知道,听说她为了进文联,她老爸可是花足了银子,费了吃奶的劲儿噢。”
“花了多少钱?”
“听说给县里主管送了这么个数。”张雪杏神秘地伸出三个指头。
“三千?”
“瞧你那点胆量!区区三千快就想进县委大院?三万!整整三万哪!”张雪杏瞪圆了眼珠子,夸张地比划着。
“我的娘喔,那得将近两年的工资呀。”有人直咋舌。
张雪杏摆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说:“对你来说三万叫钱,对人家日进斗金的梅键来说,那就是零花钱,你知道梅键一年挣多少?”张雪杏又伸出一个大巴掌。
“五十万?”
“说你们飚吧你们还觉得委屈,五百万!一年去掉吃喝拉撒也得至少剩五百万。”张雪杏满脸艳羡的神色。
“哇,五百万!那可怎么花呀?”
张雪杏撇撇嘴,“要我说你不光飚,还土鳖,你是没有那么些钱,要是给你一千万,你照样剩不下。”张雪杏说这话时神采飞扬,好像她见过一千万,花销过几百万似的。
四个女人还在为几百万几千万锵锵着,苏万林也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一边收拾着心中一边感叹着,梅键干什么一年挣五百万?自己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五百万了,什么时候真的有那么多钱该多好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猛抬头,看见牛部长正瞪着一双牛眼从斜刺里望着七嘴八舌的长舌妇们,赶忙以打招呼替代报警:“牛部长,早。”
牛部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算是应声了,屋内的“新闻联播”却象戏匣子猛然被断了电嘎然停播,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有的惊骇得连嘴都没来得及合上。
牛部长一句话没说,倒背着手进了那间没挂牌子的部长办公室。
张雪杏倒吸了一口凉气,樱桃小口中冒出一句说俗不俗说雅不雅的歇后语:“真是裤兜子里放屁——怎么就赶上这么个当(档)呢?树林里放屁——太凑巧(臭雀)了。”说罢回过头来问苏万林:“小苏,牛部长听了多长时间?”
苏万林实打实相告:“我也是刚刚看到牛部长在门口,就赶紧给你们报了信儿。”
张雪杏的却确是把手,背后传播小道消息被部长听了个正着,不仅没有感到是个问题,还立马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笑嘻嘻地拿捏着刘兰芳的腔调对大伙儿说:“却说那梅婷婷进得县委大院,历经道道坎坷,实属不易。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四个女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新闻联播”结束了,苏万林却意犹未尽,他渴望着能听到更多的关于梅婷婷的事情,却又从内心里不希望从这个途径听到,他认为她们是在亵渎梅婷婷,甚至有了想要为梅婷婷抱打不平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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