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壶
◎ 贾平凹
得到这把酒壶时,我同时还得了一个水烟袋、一个葫芦。水烟袋是白铜的,工艺极其精致,在我所见过的水烟袋里属叹为观止之物。大前年父亲六十寿辰,我送给他老人家了。据父亲讲,那烟袋在村里甚为轰动,每日都有人来家里看。葫芦是一个小到极点的玩意儿,上凸下凸,中间瘦细,上有一硬把儿,弯曲度恰好。葫芦看上去黄中透白,如骨质,敲之叮叮作响。这酒壶呢,几乎和葫芦一般大小,属宜兴壶一类。把它放在案几上,有时瞧着,极像一个风度翩翩的电影大导演,因为它那弯把儿的壶盖像一顶导演帽。
我是一个嗜酒的人,家里有几套酒具。平日来人,我们是用大酒壶的,而独自一人时,我就在这小酒壶里盛了酒,一边写文章,一边端起酒壶抿一口,一个中午四个小时过去,一篇文章草成,那酒壶里的酒就喝四个小时。
一次,一位几年不见的朋友来,我们用这小酒壶喝,喝过半响,朋友疑惑地看起这酒壶来,说:“壶里怎么还有?”我当时也吃惊了。遂想起古戏里有美人盅,一喝酒就能见盅里美人舞蹈;有蝴蝶杯,一对饮就有蝴蝶飞来,就笑着说:“喝吧,这是‘海壶’!”于是,我家有“海壶”之说就传开来,但凡朋友来喝酒,一定嚷着用“海壶”盛酒,果然都喝得十分尽兴。但一旦说:“完了!”那酒真就没有了。这怕是天机不可泄露吧。
一日,大人都上班了,小女儿从幼儿园回来,冰柜里放有酸梅汤,她怕不够喝,就想将酸梅汤倒在小酒壶里独饮。没想手未捉紧,酒壶倒在桌上,壶盖在面上旋了几下,掉在地上就碎成两块了。这酸梅汤小女儿不但没有多喝,反而一点都没喝到,而我以后盛酒再也没有奇迹出现了。
这酒壶如今摆在案几上,于我而言是一个闷葫芦了。
(摘自《自在独行》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王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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