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 头
◎ 修柯
夜里,有时会忽然想嚼一点什么东西,比如萝卜,我就会到厨房里去找。有时候有萝卜,有时候也许正好有一只西红柿,也不错。连萝卜和西红柿都没有的时候,我就撇一片白菜帮子或一片甘蓝叶子。嚼完了,嘴里会有一股青涩、清新的味道,很舒服。
我这种喜欢夜间嚼点东西的毛病,可能是从早年到处咬各种可以生吃的东西得来的。
生葡萄叶子只有高老爹家有。他应该是不敢招惹我们的,每一次都采取怀柔政策,“来来来,每人一片”,把我们打发走了事。
大人不怎么看管韭菜,只是不能多吃,嚼个一两根就了不得,否则肚子会辣得疼,我们对此还毫无办法,只能硬挺过去。
和豇豆比起来,刀豆的口感要好得多;豌豆和蚕豆都要趁豆瓣还青嫩的时候吃,味道特别甜;麦穗和青包谷棒子当然要烧一烧才能吃;包谷地里树阴下地角上常有发育不好的苗,双优的包谷秆又高又壮,腰里长着大棒子,而“差生”们又细又矮,颜色发红,不过咬一口是甜的。现在想起来,包谷秆里的汁的味道应该是略像质量不好的红糖化的水,还稀薄。
春天里,老皮老干的沙枣树忽然长出又粗又胖的新条。把新条的皮剥掉,里面的内容碧绿可爱,模样像微型的莴笋,味道却不像。昨天我还看见一棵沙枣树,上面钉着一块小牌子,写着“胡颓子科,胡颓子属”。沙枣花不错,香气里就有甜味,吃着也是既香又甜。
夏天,大人挖红皮萝卜时会放倒铁锨,坐在锨把上,挑好一根粉红皮子的萝卜,一手抓着缨子,一手从尾巴上剥掉皮吃。沾了那么多土粗糙的手,却能奇迹般地把一根萝卜剥得那么干净——萝卜缨在手心里,虎口上披散开一圈剥下的萝卜皮,萝卜皮的正中倒立着白生生的萝卜。吃完了萝卜缨,将萝卜皮随手一扔,继续干活去。
秋天里第一场霜过之后,是吃青头大萝卜最好的时候。有一年,远在天津的外甥女坐了近2000公里的火车带来一兜青头大萝卜。青头大萝卜只有近根处一小段白,上面全青,表面看似乎粗皮癞肉,咬一口才能知道这世上除了人,萝卜也不可貌相,确实好吃,难怪外甥女会从天津背到甘肃。
十字花科的植物似乎都能生吃。有一年冬天,我忽然发现我们家养的小狗也喜欢生吃白菜帮子。它趴在地上吃得过瘾,我看得眼馋,也在旁边坐下来捞起一块白菜帮子送到嘴里。那小东西一边咬它的东西,一边还看我一眼,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几年前,我偶然在电视上看到说,似乎是广西某地方的人爱吃“淡菜”,就是把菜放到开水里简单烫一烫,也不撒盐拌醋,就这么吃,每天必吃。我觉得那里的人真懂吃。有时候到了吃饭的点儿,我也会想:这顿饭就吃一碗焯过的小白菜吧,也不放盐和醋。
(摘自《甘肃日报》 图/海洛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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