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原到高原
◎ 阿来
多年前,我为拍摄一部电视剧,在深秋十月去攀登过一次号称“蜀山皇后”的四姑娘山。这座高山海拔六千多米,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是水冷草枯的时节,雪线正一天天下降到河谷,探险的游客已断了踪迹。
上山第四天,我们的双脚已经站在了所有森林植被生存线以上的地方,巨大岩石的阴影里都是经年不化的冰雪。往上,是陡峭的冰川和蓝天;回望,是一株株金黄的落叶松。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上醒来,雪遮蔽了一切——树、岩石甚至草甸上狭长的高山海子。
我又一次看到被雪覆盖的山脉一列列走向辽阔的远方,一直走到与天际模糊交接的地方。这时,太阳出来了。
不是先看到的太阳,而是遽然而起的鸟类清脆欢快的鸣叫一下子就打破了那仿佛亘古如此的宁静;然后眼前猛地一亮,太阳在跳出山脊的遮挡后,陡然放出了万道金光。起先,我感觉全世界的寂静都汇聚到这个雪后的早晨了。现在,我又觉得这个水晶世界汇聚了全世界的光芒与欢唱。
“太阳攀响群山的音阶。”
从此,我就把从成都平原开始一级级走向青藏高原顶端的一列列山脉看成大地的阶梯。
作为一个漫游者,从成都平原上升到青藏高原,在感觉到地理阶梯抬升的同时,你也会感觉到某种精神境界的提升。然而,当你进入那些深深陷落在河谷中的村落,那些种植小麦、玉米、青稞、苹果与梨的村庄,走近那些山间分属于藏传佛教不同教派的或大或小的庙宇,又会感觉到历史,感觉到时代在前进之时某一处曾有时间的陷落。
(摘自《语自在》重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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