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
◎阿来
听说我要去三姐家,母亲叮嘱我去看望大姨。大姨和三姐的家距离不远。
大姨年近80岁,大姨夫很早就去世了。大姨的儿子多且老实,基本都是中年才娶妻生子。老实的人容易生成冷硬的倔,其中一位表哥和三姐的婆家兄弟产生摩擦,明知不是对手,生生死磕,被揍了一顿。其时三姐不在现场,但她还是被父亲骂了,言及打人者没有顾及三姐的情面。
但不管怎么说,三姐是懂情重礼的人,那天,她还是挽留在路上碰到的大姨一起吃晚饭。晚饭后,我提着礼物,送大姨回家。大姨家在一条深沟里,这条路我已经20多年不曾走过。
这次去往大姨家的路上,大姨说沟里的人家都搬走了,只剩下她一家了。闻听狗叫,门口有一对母女出现,可能是表哥的妻女。一问,果然是。这才知道,有一位表哥还没有搬出,与大姨同住。
沟里没有多余的人声。眼见一家家搬离,沿路两边一户户封窗锁门、庭院青草葳蕤,心再坚强的人恐怕都会生出悲情。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再见大姨,想起年少时大姨给予我温暖的画面,我全身的皮肤凛然一紧,如同被冷水激过。
“娃,姨这辈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姨弓着背,叹息着。
我抓住大姨的手,轻轻地抚着。我往大姨的口袋里放了些钱,这个计划之外的举动让大姨感到惶惶然。钱是物质的,但此刻唯有钱能传递我对亲情的眷念。面对贫困与离别,钱有其无法替代的深刻价值,它似乎也是精神性的。除了钱之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去表达,一个中年汉子对于少年温情岁月的感念。
(摘自《说出隔膜,才是真挚的坦白》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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