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感念两件事
◎ 史静女
我退休后,闲来无事,向老伴发牢骚:“我们结婚几十年,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你记得我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吗?你知道我喜欢哪一种花吗?你记得我的生日是哪一天吗?你送过我什么礼物吗……”一连串的问题想难倒他,企图“秋后算账”。
他却说:“我只记得在反‘右’斗争中我被划为右派时,在‘文革’中我被批斗后关进牛棚时,你不离不弃,爱护我,安慰我……”他没有检讨,没有道歉,转变话题感谢我,表扬我境界高,反弄得我哑口无言,激起了我心酸的回忆。
我们结婚生子后,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庭,但由于收入低,上有老,下有小,压力非常大,生活过得粗糙而单调。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牵手进大商场购物的潇洒。更糟糕的是,老伴屡遭政治挫折,几乎成了“运动员”。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已属万幸,怎么会有其他的什么奢求呢? 这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但有两件事,让我记忆深刻。
第一件是在1956年,我当小学教师时,突然有一个机会报考高等院校,我甚为向往。当时的他大力支持我,等我报了名,他立马给我拿来几十本高考复习资料,鼓励我挑灯夜战。
业余苦苦复习了几个月,我终于考上了。接到录取通知书时,他比我还兴奋。但一看,高校的地点不在上海,而在遥远的南京;录取的不是二年制专科,而是四年制本科。这意味着我们将要长久地分居两地。他高高兴兴地送我上学,哪知四年毕业后,我又被分配到外地工作,又过了四年,才调回来。
八年里,这有老有小的家都由他扛着,从无半句怨言。他不自私,尊重我的选择,我为之感动而铭记心中。
第二件事是在上世纪60年代,我害怕生孩子,因为太痛苦了,可又怕做绝育手术。他干了一件几乎所有男人都不肯干的事:做了男子结扎绝育手术。
据我所知,在当地医院的男子结扎门诊,他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事后,我开玩笑说:“你冒着做太监的危险,挺身而出,够交情!”他却轻描淡写,若无其事。
够了,就这两件事,足以让我尊重他一辈子。我为人妻、为人母已整整60个春秋了,自觉很不合格,特别是缺乏女性的温柔、体贴,他从不计较。如今,我们已年迈了,应该互相照顾,互相搀扶,互相理解,互相欣赏,相亲相爱到永远。
(摘自《新民晚报》 图/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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