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壳云烟
◎ 南戈
长之是我在土耳其念书时结交的朋友,翘课来伊斯坦布尔带我玩。我们俩坐上观光船,在博斯普鲁斯海峡里没有目的地漂着。
奥尔罕·帕慕克说,年岁尚幼的他晚上睡不着时就爬起来,趴在窗边看夜幕下的博斯普鲁斯。看到苏联人的军舰开进来,他想叫醒全城的人,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我有时想,他晚上睡不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已被博斯普鲁斯的蓝所蛊惑,偷得了半日好眠?
我从来没见过像博斯普鲁斯那样的蓝,蓝得那么奢侈、那么满溢、那么黏稠,蓝得整个水域都泛起翠绿的光。我在这样令人眩晕的蓝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时,十字军已过去,罗马帝国的王宫已不见,奥斯曼帝国的古堡也淡退山中。眼前是博斯普鲁斯荡漾的碧水,岸上的食客还在热热闹闹地吃鱼,长之坐在对面冲我笑,微微地眯着眼睛。
我和长之在路边摊买了蚌壳塞饭。伊斯坦布尔人把拌有香料和橄榄油的米饭塞进蚌壳里蒸,吃的时候把蚌壳打开,在油米饭上挤几滴柠檬汁,咸香微酸,回味无穷。小贩给我们剥蚌壳,挤柠檬,我们接过来一口吞下。再剥,再挤,再吞。
这一天,伊斯坦布尔下雨,雨丝从从容容地飘,石砖都润成了泥土的颜色。艳丽斑斓的郁金香和三色堇在雨中更耀眼了,蓬勃崭新。旅店老板、餐厅厨师、街边小贩,这些伊斯坦布尔人全都活在历史电影里,不急不缓。在下午三点他们搬一把摇椅,靠在横街窄巷里和街坊喝红茶、抽水烟,抽出满眼缭绕的云。那种悠闲像泛舟海上,又像浮在空中。时间的水流吱呀吱呀,慢腾腾的,不问来路,不惧明朝。
(摘自《当我和世界不一样》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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