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世界沐浴
◎蔡澜
谈起洗澡,高级享受是浸日本温泉的所谓“露天风吕”,望着无际的枫叶、蔚蓝的天,脑海中一片空白,让热水接触到每一个细胞,不羡慕神仙矣。
旅馆供应入浴用品,传统的地方给的是一块长方形的薄巾,而非现代化的毛巾。把布浸在冰冷的水中,扭出水滴后叠合好敷在额上,这样血流才不会冲上头来,这是浸温泉的秘诀。
我在丹麦旅行时也试过当地的露天浴。记得那是个晚上,我仰头看着无污染的天空,看到数不尽的星星。侍者催促起身,我被带到结冰的湖上。湖面被钻了个洞,我整个人浸入洞里,全身的神经都惊醒了。我随即跳起,这时候身体发出的热量遇到外界的冰冷空气,形成一件蒸汽衣服,美得不能用文字形容。
法国人不爱沐浴。我住在巴黎的女友家,那儿的环境不错,但除了花洒之外,就只有那个洗涤局部的“比叨”。我笑着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浴缸。
我也曾去过纽约的旧公寓,发现浴池比脸盆大一点儿,是个四方形的东西,而且很高,要爬上去才能打坐式入浴,但是水只能浸到大腿罢了。朋友说这是犹太人的建筑物,我想他们大概不冲凉,最多用毛巾擦一擦身体,真是可怜。
出国来到日本,我发现这儿根本就没有浴室,家中有间私人洗手间已经算是好待遇了。我拿一个小塑料桶,桶中放着毛巾、肥皂,跟着邻居步行去公众浴室。经过寿司店的时候,我和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头聊起天来,他感叹地说道:“唉,我见过无数赤裸裸的人生。”我觉得这个老者的话富含哲理。我到浴室之后才知道他是看管澡堂子的,专门坐在高台上望着两边的男女出浴,怪不得看过那么多赤裸裸的人生。
多年的外景工作中,我试过各种入浴方式。在印度的恒河边,我和群众一起浸在黄泥水里。在韩国的深山中,我们以冰凉清澈的泉水洗澡。在泰国的乡下旅馆,冲花洒冲到一半,几十条蜈蚣从流水洞口爬出来,我只好光着身体冲出走廊大声呼喊,惹得旅馆的女工哈哈大笑。
(摘自《青楼梦好》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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