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姨
◎ 陈柏清
七岁那年,因为母亲的离世,我的家从乡下搬到了城里。
城里的新家是爸爸单位分的一个小院落,红砖瓦房。邻居一家是个四口之家,男主人在外地工作,女主人姓宗,是一名内科大夫。
那天,我和爸爸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忽然听到有人喊“陈哥”,我和父亲抬头看去,一个短发、30岁上下、中等身材的女子站在门口,有些拘谨而温和地笑着。父亲迎上去和她寒暄,吩咐我喊她宗姨。
宗姨不太爱说话,我们碰见,她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父亲出差的时候会把我托付给她。她是个热心的人,即使父亲在家,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也常常喊我吃。她个子矮,每每砖墙之上只看见她一双笑吟吟的眼睛,一只胳膊伸过墙来,手上高举的碗里装着饺子、馅饼、年糕之类的食物,可是她很少过这边的院子里来。
搬来的头一个元宵节,正碰上父亲出差赶不回来。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对着一罐饼干,尽管杯子里的开水冒着热气,可我的心里从内到外都凉飕飕的。窗外是人家门口挂着的红艳艳的灯笼,在风里滴溜溜地转,间或传来的鞭炮声也带着几许凄凉的滋味。
我独自一人坐在浮尘满目的家中,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冷旷的家中只听得见我一个人的抽泣声。正在这时,门一响,有人喊我的小名:“柏柏!”抬头一看,是宗姨。我站起身来,愣在那里,她却一边往桌子上摆饭盒,一边拉我坐。宗姨为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别哭了,傻丫头!”当她把我搂在怀里时我哭得更凶了。那一刻,我恍惚觉得母亲又回到了我身边。
宗姨劝好了我,便摆开饭盒为我夹元宵。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那天的元宵格外香甜,我一连吃了好几个,觉得整颗心都被这种温暖的香和甜填得满满的。她一边看着我吃,一边给我讲笑话。那一年元宵节
的元宵,是母亲去世后我吃得最香的一次。
在这之后,爸爸的工作变动,我们就联系不上了,时间一晃就过了20年。有一天,爸爸打电话问我:“你还记得宗姨吗,咱们的老邻居?”一张温和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我脱口而出:“怎么不记得?她现在怎么样?”父亲叹了口气:“你宗姨没了。”我的心一下空落起来,泪如泉涌。
每年的元宵节,我都会想起她。在那个孤单的元宵之夜,带给我快乐的只有宗姨。
(摘自《羊城晚报》 图/夕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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