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自清

　　艺术的女人

　　◎ 朱自清

　　

　　无论到什么地方，我做的第一件事总是用我的眼睛去寻找女人。我所追寻的女人是什么呢？我所发现的女人又是什么呢？是艺术的女人。

　　所谓艺术的女人，有三种意思：一是女人中最为艺术的人，二是女人艺术的一面，三是我们以艺术的眼光去看女人。艺术的女人便是有着美好的容貌、轮廓和动作的女人，便是她的容貌、身材、姿态，使我们看了感到“自己圆满”的女人。

　　我见过西洋女人、日本女人，江南、江北的女人，城内的女人，以及名闻浙东西的女人，但我的眼光还是太狭隘了，我只见过不到半打的艺术的女人！其中有一个西洋人，那是在Y城里一条僻巷的拐角上遇着的，惊鸿一瞥似地便过去了；还有两个是在火车里遇着的，一个看了半天，一个看了两天；还有一个是在乡村里遇着的，足足看了三个月。

　　我以为，艺术的女人第一是有温柔的气息，使人如聆悠扬的箫声，如嗅玫瑰的芬芳，如卧天鹅绒的厚毯。她是如水的密、如烟的轻，笼罩着我们，怎能不令人欢喜、赞叹呢？而这又是由她的动作而来的，她的一举步、一伸腰、一掠鬓、一转眼、一低头，乃至衣袂的微扬、裙幅的轻舞，都如蜜的流、风的微漾，我们怎能不欢喜赞叹呢？最可爱的是那软软的腰儿，从前人说临风的垂柳，《红楼梦》里说晴雯的“水蛇腰儿”，都是说腰肢的细软，但我所欢喜的腰呀，简直和苏州的牛皮糖一样，能赐予我满舌头的甜、满牙齿的软。

　　（摘自《朱自清散文精选》 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