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
◎ 叶韦利/译
我说要暂时出国一阵子,妈妈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哦?这样啊。”
她没问我要去哪个国家,或是哪个城市。我告诉她下周就要出发,她又低声说了句:“哦?这样啊。”除此之外没再说什么。我跟妈妈的感情并非不睦,但也称不上亲密。因为父母都在外工作,我很小就养成精神上的独立自主,决定事情时从不跟父母商量,一般总是事后报告,或事到临头才告知。
在久违的纽约过冬,遇上几十年难遇的大雪,每天都处于酷寒中。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只能告诉母亲住宿饭店的地址和电话。她没要求我这么做,是我自己心想至少该做到这一点。
离开日本两个月后的某个午后,我感冒躺在房间里,突然传来敲门声。打开房门,饭店服务人员告诉我:“有你的电话。”当时房间里没有电话,外线全由柜台接听。我到柜台接电话,没想到是母亲打来的,我
吓了一大跳。“喂,人家给我很多年糕,想给你寄一点过去,要吗?”“这边没有烤年糕的工具,饭店房间里也没有厨房,不用啦。”“那边怎么样?”“好冷。我还感冒了,睡了一整天。”“发烧了吗?”“没量,不晓得。”“哦?这样啊。”妈妈还是说了那句老话。“有没有好好吃饭?”“有啦,我都按时吃了,不要紧的。”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好吧,先这样。”说完就挂了电话。挂断电话后我才想到,日本现在几点呢?母亲是不是计算过时差才打来的呢?
一星期之后的某天早上,母亲又打电话到饭店:“感冒好了吗?”“嗯,差不多吧。”“哦?这样啊。我有点事情,现在刚好在附近。”
“什么?你来纽约了?”“对啊,来找朋友。想去一下你住的饭店,方便吗?”“什么,来找朋友?你现在到底在哪儿?”“机场啊,我搭出租车过去。”“下这么大的雪,没有出租车啦。”“不要紧,待会儿见。”
一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饭店前,有个人下了车。我仔细一看,正是两手提着大件行李的母亲。一走进饭店,妈妈就向柜台里的服务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日文向大家打招呼:“深受各位照顾,非常感谢大家。”她这副殷勤有礼的模样,让大家惊讶得瞪大双眼。
我带着母亲走进房间,她抿紧了嘴,不发一语。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是看到这房间太过简陋寒酸,所以说不出话来。母亲把手上的行李交给我,里面有年糕、冲泡即食的味噌汤、海苔、酱油等,全是食物,还有感冒药。最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连小烤箱都带来了。“可以用这个烤年糕。”“何必呢?干吗这么麻烦。”我就是没办法坦率地说句“谢谢”。
“那我走啦。”母亲只把行李放下,马上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啊?”“去找朋友。”“朋友住哪里?”“就在机场附近啦。”
我试着挽留妈妈,她却执意要离开。
我请柜台帮忙叫出租车,等待车来时,我不经意地看到妈妈脸上有一道泪痕。看她这样,我再也忍不住哭了。之后,我和妈妈没再交谈。
出租车来了之后,妈妈先开口:“加油哦。”“嗯,谢谢。”妈妈钻进出租车里,说:“好啦,拜拜。”说完后她关上车门,出租车在大风雪中驶离。
三天后,我接到妈妈的电话,电话是从日本打来的。一问之下,我才知道,那天她搭了隔天一大早的班机回国。“前几天谢谢你。不过,你居然会讲英文啊。”“少看不起你老妈呦。”妈妈笑着说。我问她:“你那个纽约的朋友是谁?”老妈回答:“你不认识啦。”
(摘自《旅行的所在》 大塊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图/傅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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