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詹
◎ [新加坡]尤今
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我的丈夫詹是我作品的第一个读者。
他不是,原因很简单:他不懂中文。
詹出生于马来西亚。中学毕业后,他先后到新西兰和澳洲取得了工程硕士学位,留在当地工作长达十年。回国后,他的工作语言和生活语言也全是英语。结婚多年后的今日,他对中文依然是一窍不通。
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也有人认为是一种恒久的缺憾。可是,我这位不懂中文的丈夫却是我创作生涯里最大的支持者。
中文电脑软件面世后,他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套回来,劝我弃用纸笔而改用电脑。我固执如牛,不听,不改。他锲而不舍,居然劝了一年!
我心动以后,很快着迷了。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日子,他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家时,迎候他的,不是一桌的热饭热菜,而是一厅冰冷的黑暗。那个本该置身厨房煮饭炒菜的妻子,正痴迷地坐在电脑前方运键如飞,沉迷在她自个儿的小说世界里。
倦归的丈夫不怨不恼,只站在桌旁轻描淡写地问:“今晚,在外头吃饭,是吗?”
我点头,尽管点得理不直气不壮,然而,他却静静地入房沐浴更衣去了。莫说怨言,连闲话都没有半句。
以后,他又陆续地为我添置了传真机、复印机,使我的工作室全面科技化,也将我的写作生涯推入了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美好境界里。
有时,接到国外的邀约,去演讲、座谈,或去参加新书出版的宣传活动,心里很想接受,但是考虑到孩子年幼,犹豫不决。这时,他总怂恿我:“去吧,去吧,孩子我来照顾。”
接着,他帮我申请签证、订购机票,让我在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高高兴兴地提着行李只身飞赴异国。
结果,我在国外参加出版社为我策划的宣传活动,他呢,在国内为我作口头宣传。我一回国,发现张三李四都知道了。
我的朋友很多,有时,外地文艺界的朋友来访,我们得尽尽地主之谊。面对面地坐在餐馆用膳,谈文论艺,他不懂,可是他自有应付的“妙方”。朋友来了,他可乐了,高高兴兴地取出家中珍藏的陈年佳酿,劝酒、品酒、论酒,两个原本不相识的人在饭桌上谈得眉飞色舞,把我整个地冷落在一旁!
我喜欢看世界、游世界,他便指着贴在墙上那一张世界地图对我说道:“天涯海角,不论何处,我都能带你去。”就凭这个简简单单的许诺,在结婚后这十多年里,他陪着我把足迹印在地球上将近50个国家。我也因此有机会把旅游的见闻转化成了十多部游记。
我的作品,我的丈夫一个字都不懂。但作为一名从事写作的妻子,我还能说我有缺憾吗?
(摘自《快乐的塑泥人》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图/胡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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