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
◎ 苏 北
我见丁聪一面就喜欢上他了。他一点不把我当外人,我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一坐下,他就跟我聊,而且说话直接。我有强烈印象的几句话是:
“从反右到‘文革’,我22年没画画,1979年才开始画,我解放得最晚。”
“现在是忙得够呛。”
“本来该休息了,可是考虑到快死了,再挤一点时间。”
他对我说这些话时已是81岁,可他一点都不忌讳死,把死挂在嘴上,还讲得那么坦然。
我去丁府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那天我去汪曾祺家办事,临走时,汪曾祺让我把几篇稿子带给丁聪插图。去前我给丁聪家先打了电话,然后揣上汪曾祺的手稿,骑上自行车就理直气壮地去了。
进门坐下,知道他马上要出门,于是我坐着说几句话就要走。可丁聪一点都不急,一个劲地让再坐一会。他问了我一些工作的情况。我说是通过读老舍的《骆驼祥子》而记住了丁聪这个名字。说到老舍,丁聪来劲了:“老舍的书都是要我来插图的,《二马》《骆驼祥子》《离婚》《四世同堂》都是我插的。”于是我且听且看,眼睛盯着墙上的一幅画:那是黄永玉的手笔,画面上丁聪满面红光,胖乎乎的,坐在地上,斜倚在一块卧石之侧。黄苗子在顶端题了一款“丁聪拜美石,美石拜丁聪”。
2009 年,这个见到我这个生人就说“死”的人,真的死了。他死前留下遗嘱:不举行告别仪式,不要骨灰。他看来是真的不怕死。走时的他已是93岁,这算是高寿了。可是我看到消息,心中一片冰凉:这么一个开朗乐观的老人,还是死了。我们是真的舍不得他死。(摘自《植点青绿在心田:苏北海外散文71篇 》 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 图/赵胜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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