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辛子

　　与她有个约会

　　◎ 唐辛子

　　中午有一小时的午间休息，和母亲约好，我们一起去名古屋车站地下街的咖哩屋吃午饭。母亲来日本一个多月了，已经学会自己乘电车出门，甚至可以每周一次带着我的女儿她的外孙女转乘电车去音乐院的今池分校学琴了。

　　离 12 点还差 10 分的时候，母亲打电话给我，惊慌失措地在电话里对我说 ：“不得了！我走到地面上来了！你不要过马路啊，就在马路对面的商店门口等我。”说完电话就挂了。

　　12 点一到，我准时走出公司大楼，我们的公司就在名古屋车站的旁边，非常热闹的黄金地段。四下里全是马路、人行道，还有数不清的商店，如果母亲这样对别人说话，估计没人能听得懂：名古屋站附近的马路这么多，不要过哪一条呢？商店这么多，在哪家商店等呢？

　　可是我懂，即使母亲说话如此笼统，我却总能深悉其详。我在公司对面的 Dior名品店门口找了一圈，不见母亲的影子，就决定下到地下街的咖哩屋去等。果然我前脚刚到，母亲后脚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对我说 ：“我在 Dior 的门口等你一阵，觉得不妥，想想还是来咖哩屋好些，果然不错！”母亲有一些胖，手里提一个大纸袋，可我能感觉到她朝我飞奔过来的轻盈。大纸袋里装着一件我的棉大衣——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只穿了件薄薄的披风，那时候母亲就在耳边唠叨说 ：“崽崽，你衣服穿得太少了！”可我不听。在屋子里瞧见太阳的时候，我常常以为室外也和室内一般温暖，却总是给那些太阳骗到了——三月里的名古屋依旧寒风凛冽。

　　我们一人要了一份牛肉咖哩饭，很快地吃完。然后母亲送我到公司大楼的对面。其实母亲很想去我们的公司大楼里面看看，但我拒绝了，而且只允许她送我送到公司的对面。我知道母亲对我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就像我对自己的女儿事无巨细的一切也都充满好奇一样。和母亲这样一起匆匆地吃午餐，令我非常快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羞于让我的同事们看到和知道——也许是我害怕她们看到这些，心里要嫉妒了。在工作日匆忙的中午，精心打扮之后，再大老远乘电车出门，只为赴女儿的一份咖哩饭的约会，能够兴致勃勃地这么做的人，恐怕也只有我的母亲了。

　　“快去上班吧，我在这儿看着你过马路。”母亲对于我拒绝她去公司大楼看看的事很遗憾，但依旧满面笑容地这样对我说。离上班时间还有5分钟，我飞快地走过马路，远远回头再看时，看到母亲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朝我的方向凝视。（摘自《唐辛子 IN 日本》复旦大学出版社 图/黄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