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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纹样在海报设计中的话语意义

时间:2023/11/9 作者: 艺术评论 热度: 11881


  [内容提要]本文借鉴语言学中的“四元意义”研究模式,从字面意义、狭义所言、广义所言和隐含意义四个层次,分别对“纹藏中国设计展”中部分代表性海报设计作品的话语意义进行探讨。文章认为海报的字面意义在于信息编码与解码,以此避免无效设计;强调海报形式语言与所指对象、符号与民族文化等之间的关系,以期从狭义和广义两个范畴为民族纹样的再设计、再应用提供新的意义阐释路径;从语用层面将非互释关系元素合理应用到文化语境中,让话语生成与话语理解成为一体化的认知原则。

  2019年6月17日,由纹藏-中国纹样博物馆和浙江海平面设计联盟、字魔营等专业机构联合主办的“纹藏中国设计展”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格罗宁根Y2美术馆开幕,来自中外设计师的共85幅海报设计作品参展。笔者有幸参与其中,作品所用素材来自中国纹样博物馆提供的AI格式源文件。有意思的是,虽然许多设计师所用的素材大都来源于中国的壮族,但参展作品却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样式风格。如何解释这一现象并思考民族纹样话语意义的生成与理解原理,成为本文的主要任务。笔者尝试引入语言学中的“四元意义”研究模式,从它的四个层次对民族纹样的话语意义进行深入的探讨。

一、四元意义研究模式



  图1 四元意义模式(由笔者根据伍思静等人的图表重新绘制)

  所谓“话语”,是指人在具体语境中使用的语言。伍思静等研究者(2018)曾对几种广为接受的话语意义模式进行梳理和分析,最终将“温和语境论框架下的四元意义模式”当作一种“新型的话语意义阐释路径”,这一语言的四元意义模式如图1所示。所谓字面意义,就是文字作为符号的表面意义,一般不包含比喻或隐喻的意义,它通过常用的语言表达方式来传达言说者的意图,可脱离语境而存在,且可能会抛开完整的语法而完成意义表达,如“古道西风瘦马”。所以,“字面论认为,句子的真值条件由(相关于语境的)语言规则确定,根本不依赖于言者意义”。但字面意义基于语言符号而生,因此它与言说者、言说者所用符号以及符号之间的逻辑存在关联,这是字面意义产生的基础。正因为如此,在实际表达过程中,大部分的字面意义都会受语境的影响而涉及与言说者或解释者的关系,这就关联到图1中“语用”介入字面意义的问题,狭义所言,即语用通过句子内的指示词语(符号)和指示成分(客体)介入后的结果。如“古道上,西风中,有一匹瘦马”便是狭义所言,是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形成的初步印象。

  广义所言是狭义所言的进一步丰富,特别是与具体的人、事、物甚至文化相关的内容关联之后的意义扩展,是在具体语境中通过自然的逻辑推理而得到的结果,因此可被划归在语用范畴之中。虽然广义所言不一定与言说者的原意相符,但阐释者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完整的表达结果。这一点类似于完形心理学(Gestaltpsychology),从言简意赅的语言、图形中尽可能扩展或还原出完整的话语,以便明确其中的“字面意义”。如“在古老荒凉的驿道上,在落叶萧瑟的西风中,一匹疲惫不堪的瘦马驮着诗人前行”,就是一句相对完整的“广义所言”句式,我们从中还可以想象到旅途中郁郁不得志的诗人形象。至于隐含意义,其实是许多语言学研究者关注的重要内容。譬如斯珀伯和威尔逊从关联原则角度将话语意义分为“明说”(explicature,包含在字面意义中)和“隐含”(implicature,通过语用推理得出),其中隐含的是从巴赫(Bach)的“会话隐意”(Impliciture)引用而来的概念。有意思的是,由于“第三语用过程则完全独立于字面表达式,而与话语语境或者文化背景密切相关”,因此读者可借助普通推理来阐释“字面”中的话语意义,其“过程完全是自选的、有意识的,其目的是完整阐释言者意图并传达给听者”。如“断肠人在天涯”与“古道西风瘦马”在字面意义上没有关联,然而词曲语境和《天净沙·秋思》的历史背景却让两者之间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同样,“纹藏中国展开幕了”的字面意义与“发掘民族文化遗产”的隐含意义之间之所以产生关联,是因为话语意义所需的语用要素和文化语境起着重要的关联与促进作用。

二、民族纹样的字面意义

基于上述四元意义研究模式的分析,我们将结合“纹藏中国设计展”中的海报作品,逐层分析民族纹样的话语意义。首先是民族纹样的“字面意义”,或者说“画面意义”。在中国文化语境中,字与画同源,这在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里已有记载:“是时也,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创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此处之“书”,即文字,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曰“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异,即谓之字”;文,通“纹”,即纹样,人们熟知的象形文字可被视为字、纹同体的典型。如是观之,当我们结合“纹藏中国设计展”审视纹样的字面意义时,就有了较为信服的阐释基础。

  

  图2 黄清穗、小熊千佳子等设计师合作的海报设计作品

  与文字语言所倚重的语法一样,纹样图形通过形式法则来传达设计师的理念。雷圭元先生将太极、规矩、理数等引入到图案中,其目的既是“要服从于多样统一这一形式美的总规律,也是从图案的具体的目的任务出发”,对纹样图形的具体指向从形式上作尽可能的直白表达。在这层意义上,纹样的寓意不是其画面意义的主要构成内容。如设计师黄清穗和付小洁合作的《纹藏》、小熊千佳子Chikako Oguma(日本)和Mohamed ZakariaSoltan(埃及)合作的《Chinese Pattern》(图2)即是如此。其中有一个现象值得思考:在画面意义的形式表达上,通过散点、重叠或骨骼线建构起来的海报作品指向明确,直接与纹样关联,但其主题需要以“纹藏中国”加以限定。这种现象我们暂时将其称之为“初始过程”,即画面意义为观者带来形式美的同时,其意义需要进一步扩充到主题表达更加完整的层次。换言之,设计师“运用多材料集成完整物的方式,呈现纹样的方程序列,既古朴单纯,又极具装饰性和戏剧感”,使得海报作品更倾向于形式语言表达。同时在作品寓意并不占主要成分的前提下,也可为画面增加文字信息,以此来明确主题。从语言学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发生在话语(视觉语言)局部层面上的自然的语用推理过程,在日常生活中,因为这一过程比较符合人们的普遍认知行为,所以更能表达“字面意义”。这也是上一节所提及的“明说”部分,其意义就在于海报信息的编码与解码,以此避免无效设计。

  然而,“明说”与“隐含”均为“依据关联原则推导出的语用含义”,且由于“字面意义中存在着大量的语境敏感因素,所以处理字面意义时明显地存在着语用对语义的介入”,同时,“确定话语的意义时,语境信息是头等重要的”,由此可见,字面意义不可能脱离更深层次的涵义(寓意)而存在,它与言说者或设计师所处的时代环境、所用符号以及符号之间的语用逻辑存在千丝万缕的关联。正如有研究者所言:“中国装饰艺术中的图案,从母题、内涵到形式风格,往往是一种集体意志和民族文化的体现。”只重形式而完成作品表达固然可行,但即使如至上主义的代表马列维奇(Kazimir Malevich),其作品终究也“是扎根于古俄罗斯传统之中的”。所以有中国设计师说:“古老的百衲,是艰苦时代的智慧结晶。”当然,这样阐述的目的并非要夸大“字面意义”的功能,而是明确字面之中“意义”生成的缘由,强调海报形式语言与所指对象、符号与民族文化等之间的关系,避免为形式而形式的无厘头设计。

三、民族纹样的狭义和广义

如前所述,语用通过指示词语和指示成分介入后的结果即为“狭义所言”,而语用本身在介入既定现实语境之后的逻辑是:言说者或设计师如何用恰当的话语或符号表达思想、情感和主题,从而达到传播的目标;而信息接受者又如何准确地理解信息发布者所传达的思想、情感及其话语的意义。我们不妨将这一逻辑推导过程称为“二次过程”,也就是“狭义所言”向“广义所言”的意义扩展。结合视觉设计流程来看,具体语境中的话语逻辑推理既然被划归在语用范畴之中,那么为了让观者快速捕捉到有效信息并理解之,首先就应该“依循大多数人都会遵守的一些规律或习惯”,从构成法角度为画面“建构出层次感”,也就是“建构起有效的信息层级”。戈向楠、留夏两位设计师合作的作品(图3)遵循了海报设计中视觉流程所需的语用逻辑,采用“纹藏传统美丽图案的拼接,来装饰点缀古代京剧里旦角儿的造型,呈现一个更为动人精彩的女性形象”。从视觉流程的条件来看,设计师一开始就拟定了“戏曲”这一语用预设语境,即前文所说的恰当的话语或符号;从语用要点上说,作为视觉符号的旦角形象和戏剧脸谱,很明显既属于字面意义上的“初始过程”,又属于视觉语言信息传达所需的第一个层次;从语用或视觉传达要点的完成模式来看,设计师在“戏曲”语境中依据展览主题选择了民族纹样作为主要的表达语言,恰是指示词语和指示成分介入的结果,也就是话语意义的“狭义所言”。在图3所示的海报作品中,狭义所言指的是审美与装饰,即“造物设计中的审美部分,也可以说是实用物上的装饰部分,包括纯粹作为装饰的各种纹样,也包括有主题有思想意图的装饰”。再回到预设语境,“戏曲”命题被视为具体的表现对象或目标,因此也就规定了具体的语用要点、层次和完成方式。

  

  图3 戈向楠、留夏合作的海报设计作品

  其次,作为语用逻辑中的完成模式,民族纹样依其装饰特征和手法,必然还指涉着更多的民族文化内涵与情感。这既是设计意义或价值产生的主要因素,从语言或话语意义生成的角度看,也是语用过程不断深度介入语用内容的结果,同时还是“广义所言”的价值所在。由于纹样是一个民族文化或区域化审美生活方式的需求之物,其样式也由该民族既定的习俗或规则所约束,因而既构成生活的逻辑,也构成了本文所说的语用逻辑。对于这一逻辑意义,维根特斯坦就曾明确地指出:“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他所说的语言,既是一种符号系统,又是一种生活的形式系统,之于中国造物或纹样图形来说,这样的系统实际上就是话语意义生成所需的宝贵的文化资源。“纹藏中国设计展”中出现的其他民族的纹样图形,其实都具备这样的逻辑,同样也依赖于这样的文化资源库,在此基础上,海报设计的“话语意义”自然就与民族文化以及审美语境息息相关。笔者与青年设计师魏旭合作的作品《欢天喜地》(图4),以安徽雕花床纹样为创作底本,采用“同构”的设计手法,将传统纹样“双喜”与男女性别符号结合起来,旨在体现男女和合以及阴阳、太极等文化寓意,祝福新人白头偕老、相伴一生。与此相佐证的是2019年1月30日在深圳坪山举办的汉声“中华传统文化基因库”展。该展览“用世界的语言传播着中国的传统文化”,重点突出的就是“文化基因库”的现代话语意义。从这个角度看,一个特定的民族文化语境及其传统即是一个话语意义生成系统,其中的艺术设计作品或多或少都会凝聚这个民族所积淀的优秀文化因子,这就为设计师从民族纹样的再设计、再应用方面提供了新的意义阐释路径。

  

  图4 李强、魏旭合作的海报设计作品

四、民族纹样的隐含意义

从图1所示的话语关系来看,三次语用过程介入话语内容之后,隐含意义与字面意义之间看上去已经有了明显不同的层级关系。譬如,从字面上看,“天气很热”与“他去钓鱼了”之间毫无关系,因为按照惯性思维表达,交流者之间一般都有共同的话语环境,他们使用相同或类似的文本与符号资源,因此表达方式与信息理解之间存在可以互为解释的特定关系。在没有语境或预设的前提条件下,“很热”与“钓鱼”不属于互释关系。智力游戏中的“脑筋急转弯”属于非互释关系的极端案例,如问“什么锅不能煮饭?”答曰“黑锅”。在“纹藏中国设计展”上展出的作品中,肖静、汪小峰等设计师合作的海报设计作品(图5)表面上也属于这种非互释关系:表情包≠纹样,星际战斗机≠纹样。果真如此?如前文所说,话语的隐含意义和文化语境或交流背景密切相关,在普通推理的过程中,因“语用”的介入而转换为语用逻辑,而这一逻辑让我们获得了连贯且合理的解释。

  

  图5 肖静、周少龙、汪小峰等设计师合作的海报设计作品

  具体到海报设计作品,在“纹藏中国”这一既定的语境中,民族纹样是必须使用的视觉元素,设计师得选用合适的构成方法和色调来完成创作。但值得庆幸的是,设计师有机会从语用层面将非互释关系元素合理地关联起来,让话语的生成与话语的理解成为一体化的认知原则。这个机会就是“最佳的关联性来自最好的语境效果”。最好的语境效果相对容易理解,最佳的关联性对于设计师的前期创意而言,无疑是极具挑战性的工作。一方面,能够与民族纹样关联的多为传统事物与场景;另一方面,得找到信息交流双方能够明白的隐含内容,也就是说,要找到与大多数信息接受者的生活与文化语境高度关联的内容,并能通过推理得到视觉元素隐含的内容,最终取得信息传达的成功。肖静、汪小峰等设计师找到的表情包和“星际战斗机”显然是成功的,因为它们都是每天充斥在人们生活中的常见的、娱乐化的视觉符号。用设计师自己的话来说,传统纹样“于传统文化而言,是抽象、宏大,乃至有些深奥和神秘的感知。如何将这种感知转换为触手可及的感官符号,需要通过对传统文化的重新演绎来实现。这一过程恰恰是介于专业创意和大众应用之间的衔接过程,也是传统文化与目标受众建立紧密关联的最佳路径”。设计师为作品找到了“有趣”的存在语境和现代的表达方式,从而完成了信息的有效传播。显然,这是关联原则推理出来的结论。

结语

行文至此,笔者体会到,包括“四元意义”研究模式在内的语言学理论是比较理想的研究模型,虽然本文尚不能用它来透彻阐释海报设计的视觉语言之意蕴,但却能初步解释纹样图形语言的生成与理解问题,特别是从“语用”理论的视角尝试性分析了视觉传达设计的话语意义,这让笔者受益匪浅。此外,“四元意义”研究模式中的四个层级,与视觉传达设计中的信息传达层级有诸多相通之处,但语言学视域中的四个层级——从字面意义到隐含意义,显然更具有启发价值。笔者有理由相信,只要研究者有心借鉴语言学的相关研究模式或模型,那么这或许可以成为设计学专业新的理论基础。

  注释:

  [1][4]伍思静、张荆欣、韩松.话语意义模式研究[J].外语学刊,2018(5):60-66.

  [2]〔法〕雷卡纳蒂.字面意义论[M].刘龙根、胡开宝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82.

  [3]M. Sinclair.Dan Sperber& Deirdre Wilson.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J].Per Linguam : A Journal of Language Learning, 2013, Vol.2 (2).

  [5]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俞剑华注释,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4:2.

  [6]许慎.说文解字(影印版)[M].北京:中华书局, 1963:314.

  [7]林文霞.雷圭元谈图案美学[M].新美术,1986(3):55-57.

  [8]在本文写作过程中,笔者与文中所涉海报作品的部分设计师取得联系,说明缘由后,得到了他们的热情支持,并提供了作品的创意设计说明,在此表示感谢。文中所引文字,如无特别说明,均来自这些设计师。

  [9]李然、李焱.话语字面意义解释模式综述[J].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66-70.

  [10][13]张抒.中国图案艺术综述[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2018(1):30-43+213.

  [11]〔美〕H·H·阿纳森.西方现代艺术史[M].邹德侬、巴竹师、刘珽译,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94:218.

  [12]曹汝平.简论广告设计中的信息层级[J].设计,2015(22):112-113.

  [14]〔英〕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2.

  [15]何自然、冉永平.关联理论——认知语用学基础[M].现代外语,1998(3):9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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