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9日至31日,一年一度的“北京舞蹈双周”如期而至。由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和北京天桥艺术中心联合主办、广东现代舞团协办的“第十一届北京舞蹈双周”盛况依然且亮点多多。历经十一届的历练与积累,“双周”已为大批中外现代舞者和舞团搭建起了一个国际化、多元化、高效率、巨影响的学习和交流平台,并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国内外媒体的高度关注。
本届“双周”在结构上,延续了往年的第一周舞蹈营、第二周大师班、青年舞展、另类平台和焦点舞台这五大板块,而参与其中的艺术家阵容之庞大更是空前未有的——他们分别来自日本、以色列、澳大利亚、德国、荷兰、意大利、西班牙等14个国家,以及中国的北京、广州、上海、南京、香港、澳门、台湾等37个城市;其中的“舞蹈营”有16位授课导师和160位学员;“大师班”有11位授课导师和近四百名学员;“青年舞展”有52部短篇舞作和142位舞者;“另类平台”有13部中篇舞作和59位舞者;“焦点舞台”有6台长篇舞作和116位舞者——总量多达近九百人,而来自世界各地的参与者能够如此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并配合默契,着实让我们看到了艺术总监曹诚渊、项目总监曹诚漪兄妹,以及节目总监张月娥三人联手培养出来的管理团队的效率之高,同时也见证了“双周”通过学习交流齐头并进的方式,对中外现代舞发展给予的强力推动!
作为中国现代舞发展的领军人物,曹诚渊先生显然没有止步于“双周”,而是于2017年初审时度势地倡议成立了以城市为单位的“天下驿站”现代舞团体联盟,并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吸引了全国各地30个城市的现代舞者们踊跃加盟,他们以驿站为单位举办的现代舞教学、讲座、创作与汇演等系列活动此起彼伏,同时彼此支援、互通资讯、切磋舞艺、交流经验、共享资源,如火如荼地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现代舞热潮。
我们衷心希望,中国的现代舞者们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立足中国,面向世界,在继续追求“观念、时代、个性、原创”这四大现代舞特征的同时,切记“个性永远只是起点,共性才是终点”这条所有艺术赖以长存的规律,在“北京舞蹈双周”乃至更多更大的中外交流平台上,成长为有理想、有胸怀、有文化、有创意、能够驰骋于世界大舞台的新生代舞者,并最终推出一批能将“个性与共性”“内容与形式”“传统与现代”“中国与世界”完美融合的新舞蹈来。
我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欧建平: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第五任所长
造梦时空 人生几何——评雷动天下现代舞团的《无梦可梦》
肖梦雅每届“焦点舞台”的开幕演出都是众人期待、高朋满座的,东道主雷动天下现代舞团今年7月26日晚间上演的是由执行艺术总监马波新创作的《无梦可梦》。这部70分钟的造梦之舞让我们得以在梦中游走,穿越时空,层层递进,时刻体验着编导意识流中的梦幻世界。
作品以挪威画家奥德·纳德卢姆的油画为灵感,中国当代朦胧诗人杨炼的诗句“最嘹亮的,恰恰是寂静”为主题,将沉默与寂静背后的浑厚力量变成舞蹈语言,由此塑造了一个具有强大暗能量的造梦时空,其最为与众不同之处则在于,马波与舞美设计师陈剑明用“纸”合作创设的舞台空间,有意限制了动作幅度的展开,突破了以往动大于静的模式,从而为观众塑造了一个抽象的意识世界,并搭建了一个虚幻却又真实的梦境平台。
《无梦可梦》剧照
整部作品由“入梦”“幻破”“蹿跳乐章”“异形世界”“轮回”“桥”“支离”“生命之树”“分隔”“生与逝”共十层梦境构成。当舞者们双手用力推开那悬挂于天际的纸帘时,整个时空便逐渐进入了这个昏暗而神奇的梦境之中:他们用身体的内驱力突破空气阻力的蹿跳律动,彰显着寂静下的生命呐喊,并进入了这个被异形包裹的世界;手执拐杖的迟暮老人与响亮掌声的新人诞生,诉说着生命轮回的悲伤与美好;雨声淅沥,时空变换,女人与男人们在人生的独木桥上相遇相知;但顷刻间,桥变得支离破碎,并在光影的投射下,凸显出你我在各自悲哀中挣扎的孤独面孔,造成梦境成空的意象,但很快变幻成巍峨高山下象征着希望曙光的生命之树,可瞬间后又转化成相互分隔的奇幻时空,并最终创造出新生之欢愉与消逝之安然的人生况景,让观者跟随编导一道,去体认生与死的永恒主题,叩问宇宙间的人生几何!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欧建平老师在“外国舞蹈史”课堂上经常认同的美籍墨西哥现代舞大师霍塞·林蒙的名言:“每部艺术品,都是艺术家的自传”。我以为,这句话特别适用于编导家马波——《无梦可梦》表现的恰好就是她在接近知天命之年对人生的感悟与态度。日月无声,水过无痕,马波相信嘹亮背后的寂静更有坚不可摧的力量,正是这股暗藏的力量构成了她创作这部作品的强大动力,而“雷动”的青年舞者们更是以充沛的精力和饱满的精神,合力展现出国内高水准现代舞团的强大实力。
不过,由于这部舞作的哲理深邃,层次繁复,普通观众只看一遍,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我笃信“大道至简”,故而斗胆设想,倘若编导家能将这部舞作的层次铺排得更加清晰,其哲学意味或许更能让我们回味无穷。
肖梦雅:中国艺术研究院2018届舞蹈学硕士、武汉城市职业学院舞蹈教师
自己心中的“漂亮”近在咫尺——评台湾原住民编舞家布拉瑞扬的《漂亮漂亮》
作品开演前的十分钟,舞者自然随意地在舞台上“工作”。从大幕顶端向天幕下端倾斜的蓝白相间的尼龙布,以及透过它映射到观众瞳孔上的灯光,则勾勒出炎夏台湾随处可见的遮阳或遮雨棚,让北京的观众得以置身于夏日海岸那黏黏腻腻的光晕之中,由此感同身受到那里的生活。
7月27日“焦点舞台”推出的第二场演出是台湾原住民编舞家布拉瑞扬·帕格勒法的《漂亮漂亮》。该作首演于2016年,适逢尼伯特风灾过后,因排练厅损毁被迫移至台东海岸继续创作,而灾后用以遮风避雨的尼龙布,则自然成为作品中的特殊景观。编导选取了靠海而生的台湾原住民阿美族的舞步作为舞作开始和结尾的主要动作,而由沙土松软与踏浪习惯形成的重拍向下的基本动势,前后左右一踩一踏、一重一轻的步法特点,肘部呈直角夹在身体两侧的前后摆动,躯干根据步伐力度变化呈现不同幅度的前俯后仰,均成为其舞蹈语言上的显著特色。
作品开始时,舞者们以“无声的旋律”为时间基础,解构原住民发出碎片式的单音,伴随着一组不断重复、叠加的单一动作,从其重心下沉和一重一轻的动势中,隐约显现出原住民舞蹈的影子。紧接着,朦胧的歌谣在舞者一个个加入后逐渐地清晰起来,但又不露痕迹地从整套的“舞蹈动作”还原为阿美族乡民生活中伴着简单舞步的嬉闹、调侃与追逐的场景,让带有“表演”特质的舞蹈回归“真实”的生活,这种肢体舞动方式的转换实际上揭示出布拉瑞扬从都市回归家乡后,洗净铅华返璞归真“做自己”的心路历程。随后,在风灾的大背景下,舞者们将蓝白相间的尼龙布裹在身上,故作姿态的调笑摆弄,性格中那不加矫饰的幽默感和感染力,均表现出编导对原住民骨子里那种无论多么艰难,也要漂亮活着的乐观态度之由衷赞赏。我认为,当代原住民艺术的真正诉求并非需要创作者表现出什么异族情调或异域风格,而在于艺术家是否有信心、有能力将其升华为一种具有自我认同感的族群意识,并与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
《漂亮漂亮》剧照
《漂亮漂亮》的舞者中,半数没有专业舞蹈训练的背景,因此,中间两段“纯身体”的肢体表现难免有点“业余”,恰恰是这种简单、直接,没有炫技的动作本能,将台湾原住民那浑然天成的率真本性表现得淋漓尽致。相比之下,我们在当代舞蹈创作中,常常徘徊于中西文化的模糊地带,并在寻找那个可以“拿来”的符号的同时,忽略了那些真正能使我们“自立”的文化基因。而曾访学过纽约这个“世界舞蹈之都”的布拉瑞扬借此作品传递出的,恰恰是在见过世面之后,渴望“回家”的审美取向,并让我们懂得了自己心中的“漂亮”是何等地近在咫尺!
不断突破与创新的宿命——评广东现代舞蹈团的《本初》
陈楚文7月28日的“焦点舞台”推出了广东现代舞团青年编导李翩翩和谭远波夫妇联袂创作的《本初》。这部继《本无》后问世的姊妹篇时长60分钟,其舞风简约大气,尤其是那个以舞台上空的中央处为圆心、绕整个舞台画出圆锥体,象征着时间流逝的球形钟摆,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本初》剧照
大幕拉开时,强劲而重复的音乐冲击着我们的耳膜,舞者们松弛自然地围圈起舞,而位于圆心处的男舞者则以圆为律,用手臂在空中大幅度地挥舞。作品的前半段中,舞者们以呼吸带动身体,在动静之间持续反复,表现出返璞归真的渴望。随后,一名男舞者逆时针加速奔跑,其余舞者继而以圆为律,用胯部、肩部和头部发力,带动躯干动作的幅度由小到大递进,而舞台的调度则由散到聚地有序发展,由此完成了一段行云流水般的漂亮舞蹈。在接下来的双人舞中,舞者运用太极八卦的动作主导肢体的流动,从缓慢的接触到猛烈的碰撞,似乎要将内心的平静打破,渴望找到真实的自我。而男子群舞则犹如整台作品中的兴奋剂,在大横排的调度上,将躯干的不同部位与关节的抑扬顿挫、前卫的重金属音乐与迥异的即兴舞动混搭在一起,让人看到渴望挣脱束缚却又难以如愿的纠结不堪。
雨声响起,钟摆式的舞台装置开始逆时针运转,穿着护身的男舞者们则沿着一束细细的光带,将身体与地面缓慢接触,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了每块肌肉与每个关节的变化发展。随后,他们伴随着虫鸣与雨滴声,以双人接触的动作从两侧回归舞台,并在微弱的灯光中,营造出万物重生的意象。接着,舞者们再一次回到圆形的构图之上,男女双人舞则以对称的方式,用头部、手臂、胯部以及脚下的划圆动作,引发了整个舞段的圆形调度,并在刚柔相济的太极动势与古典舞律动中,使两个身体逐渐融合,仿若阴阳调和后,人们回归初心后的释然,又仿佛由强烈的挣扎回归到零之后的重新开始。
显而易见,两位编导用训练有素的广东现代舞团舞者们作为物质前提,对鲁道夫·拉班的“力、时、空”这三大要素进行了充分的运用,并借助了象征时间流逝的钟摆道具,清晰易懂地表现出生命周而复始的主题,由此折射出创作者不断突破与创新的宿命。
陈楚文:西华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舞蹈系讲师、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2016级在读艺术硕士研究生
同一天空下的旅人交响曲——评德国奥斯纳布吕克舞团的《同一天空下》
江毅7月29日“焦点舞台”推出的《同一天空下》(Under One Sky),由毛罗·德坎迪亚(Mauro de Candia)创作、德国奥斯纳布吕克舞团(Dance Company Theater Osnabrück)表演,其“三部曲之旅”的音乐结构与传统的交响曲颇为相似,而在创作上则与现代交响曲的无调性异曲同工,并将“个体”碎片化的“旅人”经历,通过蒙太奇的方式聚焦成同一天空下的旅行,引发“行走”与人生的思考。毛罗的创作强调音乐与舞蹈并重,擅于将个人情怀与社会现实相结合,在幽默中批判,并通过舞蹈语言与观众对话。
开篇的“限制之旅”从视觉入手,用五条白色地胶和定点光限制了表演和观演的空间,大量的“连续发力”动作构成了一幅拼尽全力的画面,表达了对“突破”限制的强烈诉求,而发力动作与冷漠空间造成的强烈反差则加剧了这种“限制”。舞者们的蓝色西装使人联想到都市中的人们,在双、三人舞中,既展现彼此的制约,也希望借助同伴得以“突破”;既是对抗也是挣扎,更是现实冷暖的艺术表达。身穿世界地图的舞者“由暗到明”地流动、用力拍打幕布的举动,让人对“新空间”充满了渴望。“发现之旅”随即展开,地胶勾画出“景区”般的新空间,吸引舞者以或倒置,或蹒跚,或轻巧,或热烈的方式先后到此“发现”,偶尔相似的动作既是交流,也是偶遇的风景,而随后的两位舞者在“力、时、空”上的强烈对比,则产生出蝴蝶效应般的视觉效果。舞者相继驻足观望,差异化动作展现出不平静的内心,上肢不动、脚下快速的踏步更说明了“发现”后的外表平静与内心波澜。在旅程中发现自我,在环境中改变自我,一切都在时间的脚步丈量下完成。
随后,“旅人”与舞台工作人员同时出现,仿佛将观众带入了建筑工地,而在拆旧建新的环境中,行走充满了新奇感,因为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新奇之旅”的舞者们头顶螺旋桨,身背双肩包,时而聚成一团,时而各自观看,宛如“团队游”一般,而“旅人”欢喜时跳转翻腾,惊讶时捂嘴抱头,带领观众一起“猎奇”。戴假胡子的双人舞乍看以为是表现“女权”,实则是毛罗对“女性威力”的“新奇”表现。纸飞机与飞机音效是向往感的空间延伸,大幕和天幕的升降既“新奇”又起到了“特写”的作用,尾声中的“剪影”与踌躇不前的脚步准确地刻画出对“旅行”的依依惜别。大量语言和生活化动作在音乐的烘托下呈现出“交响”的效果,并传递出大量的信息,真可谓宏观中不失细腻,严肃中不失童真,因而塑造出谨慎而又夸张的生动形象,并以多层次、多角度的主题表达,将作品推向高潮。
《同一天空下》剧照
我以为,毛罗的这部作品具有如下特点,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以便欣赏这部“同一天空下的旅人交响曲”:1. 善于从音乐的画面入手,并通过限制、发现和新奇的三段体,将音乐的戏剧性和舞蹈的叙事性融为一体;2. 善于从个人的角度出发,触动舞者们的认知,并借助于灯光、机械、造型和道具等手段,呈现出“交响”式的舞台效果;3. 善于在多篇章的结构中,通过对比和冲突塑造人物,突出主题,并将多维的舞台空间回归到现实的生活之中,进而引发观众们的共性思考。
江毅:哈尔滨师范大学音乐学院2009届艺术学理论硕士、舞蹈系副教授、教研室主任
四季沉思三章——评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和澳大利亚艾思普森舞蹈团的《易季》
王晓茹在同一个地球上,“季节”之于每个人的感受、体验和发想定然千差万别。7月30日“焦点舞台”上的《易季》(Season(s))是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City Contemporary Dance Company)和澳大利亚艾思普森舞蹈团(Expressions Dance Company),在复数的“季节”这个主题下共同创生的舞作,而“易季”则意味着不同地域、国家和时代的人,对四季的不同体验、思考与表达,由此映射多元文化之间的激情碰撞、默契交流与完美融合。
首章《夏》,由澳籍华裔独立编舞家陈小宝(Kristina Chan)首次为城市当代舞团创作,她以诗意的笔调探讨全球气候变暖、生存环境恶化带来的“人类之殇”。舞台上空特设的方形巨幕在灯光衬映下宛如夏季里如火的骄阳,营造了一种灼灼烈日密不透风的闷热气氛,令观众仿佛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到此般高温酷暑。作品以三段式的结构布局,率先跃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幅炎炎夏日里萎靡、无奈、期盼与绝望的众生像,并将一股强大的压力向我们袭来;伴着金属质感的响声,空中的巨幕逐渐下压,两侧滚滚的热气泻流直下,人群缓缓倒地、滚动、挤压、呻吟直至萎缩,令人近乎窒息、奄奄欲绝;最后漂浮的大幕布像一个巨型的垃圾袋,铺天盖地坠落下来,淹没了整个人群,而在冰冷的银黑色侧幕灯映衬下,唯有一位幸存者孤独地伫立于黯淡的旷野,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
翌章《寻常》,由香港实力编舞家黄狄文(Dominic Wong)首次为艾斯普森舞蹈团编创,舞作的英文原名“Day After Day”,意为“日复一日”,而他则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季节更迭中,窥探出都市里人与人的聚散离合、寻常与不寻常的人情关系。作品抓住“心理距离”“生活节奏”与“都市冷暖”这三个关键词,并透过三组双人舞密集的动作、顺畅的连接和强大的张力,呈现出人际关系从初识、隔阂到信任、交融的过程。同时,他还在舞台后方设计了一位“没有时间的人”,并用30分钟走完一条“L”型的路线,由此衬托出同一地球上不同的生活节奏。尾声中,灯光渐暗,舞者展开双臂去拥抱台前矗立着的柱形大冰块,致使瞬间融化坚冰,真情暖彻人心。
《易季》剧照
末章《四季》,澳洲资深编舞家娜泰莉·维亚(Natalie Weir)为两团的二十位舞者编创,选用意大利作曲家安东尼奥·维瓦尔第(Vivaldi)的《四季》(The Four Seasons)为配乐,透过大自然的四季展现人生的四季,体验不同生命阶段中灵魂伴侣刻下的心灵烙印,写意生命成长的心路历程。作品以四组象征四季的双人舞和五段群舞交替进行,衔接流畅融贯一体——象征春季的双人舞,充满青春活力又略带稚嫩之气,仿若一段新的关系初建立时的新鲜感;夏季舞段活泼调皮、用性感饱满的女性肢体与彪悍有力、狂野不羁的男性身体碰撞融化,叫人亢奋难抑;秋季舞段缠绵入骨、浓情似水,展露了秋思断肠、残月自怜之意境;冬季舞段则以倾斜的重心、折叠的托举、舒展的线条和深蓝的韵味,传递出暮冬时节阅尽繁华之后所浸润出的从容、睿智与淡定。
观其亮点,陈小宝运用“身体气象”(Body Weather)的概念,重启舞者对身体的认识,觉知身体对气候的反应,探寻内部空间,关注舞动过程,找寻最真实的自己,浸浴于同一种状态之中,形成浑然一体的群像。黄狄文充分发挥了澳洲舞者的优势,以多维度的空间切割和不规则的节奏处理,对肢体语言进行了多层次的解构,形成密密麻麻的动作和节奏状态,遂成为其作品的代表性特质。有着30年舞蹈职业生涯、170部舞作及资深芭蕾编舞家身份的维亚,则以她标志性的双人舞编创、缜密的结构设计、深邃的哲理思考,以及典雅精致的古典美感,征服你的挑剔,满足你的期待。
王晓茹:中国艺术研究院2013届舞蹈学博士、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舞蹈系副教授
鬓霜倚冰树 无处话芳华——评以色列平头舞团的《冰树芳华》
赵金领《冰树芳华》(Ice Tree)在2017年首演于上海国际艺术节的以色列文化周,此刻又是本届北京舞蹈双周及其“焦点舞台”的压轴大戏。茵芭·平托(Inbal Pinto)的舞蹈背景和亚夫夏洛姆·波拉克(Avshalom Pollak)的戏剧背景相得益彰,这对夫妻搭档共同成立的平头舞团(Inbal Pinto & Avshalom Pollak Dance Company),其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用舞蹈表现戏剧情节,并融入社会思考和情感关怀,而他们俩的通力合作则诞生了这部舞作《冰树芳华》。
作品从法籍罗马尼亚剧作家尤金·尤奈斯库(Eugène Ionesco)的戏剧作品《椅子》(Chairs)中获取灵感,讲述了一位老人在放满椅子的空房间里追忆往昔情感的故事。幕起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天而降的白色幕布,连接同样洁白的地面,上面摆放着寥寥几把白色的椅子。一位老人手里提一个棕色的行李箱站立在一旁,舞台后侧有三位年轻的男舞者,或许是老人回想自己年轻时的不同模样。
作品由两部分构成,前半部分用四次电话铃声引出了老房子里的三段双人舞。第一段展现婚后男女生活的紧张情绪——女舞者被倒置后,头朝下、肩膀卡在两个椅子中的舞蹈瞬间让人印象深刻。第二段双人舞表现热恋时的男女情态,他们热情相拥,双手紧握,手臂相互缠绕,如胶似漆。第三段双人舞则描述了初恋时的青葱岁月,他们似看非看,目光相互躲闪,充满了羞涩和懵懂。总体而言,这三段舞蹈让整个老房子都生动活泼起来,并以此诉说了老人年轻时的罗曼史。
舞作的后半部分中,椅子被围成了一个圆圈,以此缩小了舞台的空间,年轻人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开派对”,十分热闹,而老人则不堪其扰,手提着行李箱,不断挪着地方找清静。当年轻人好奇地打开他的行李箱时,舞台上出现了一小块幕布,放映起老人脑海中的景象:刚刚萌发的绿芽、飞来飞去的蝴蝶、变换奇特的椅子……此时我们才发现老人是何等孤独,人生的积淀已经在他日渐老去的躯体上留下痕迹,但是此刻的房中空无一人,冷冷清清。随后,老人被一堆椅子裹挟着,拉着他装满回忆的行李箱艰难前行,并摔倒在地,那份孤独感愈发浓郁。收尾的一幕中,老人在椅子上缓慢前行,在别人的帮助下艰难地关上了灯……作品结束时,令人潸然泪下……
《冰树芳华》剧照
总体而言,《冰树芳华》的基调是沧桑的、悲凉的,剧中的老人是众多老年人的缩影。编导摒弃了用“小鲜肉”扮演老年人的套路,而选用了一位年龄较大的舞者扮演老人,由此大大增强了舞作的真实性和现场感。此外,从戏剧文本到舞台呈现的跨越,作品较少出现哑剧动作,这同样难能可贵。目前,国内现代舞领域出现了“纯舞蹈”“去情节”的倾向,致使某些先锋性的实验作品饱受诟病。究其原因,“一蹴而就、不求甚解、滥竽充数、自欺欺人”的问题首当其冲。因此,编导在《冰树芳华》中对老年人精神生活的关注和用肢体动作表现戏剧情节的探索,尤为值得我们借鉴。
《冰树芳华》揭示了空巢老人的全球性话题,更以一种艺术家的敏感提醒我们关注日益严重的老龄化社会问题。题材上的稀缺性和动作上的形式感让作品在“双周”的节目中尤为精彩。因此,我愿把它推荐给众多孤苦伶仃的老年人,相信您一定可以在其中找到些许慰藉;我愿把它推荐给漂泊四方的游子们,相信您可以在其中看到父母没你陪伴的踽踽独行。
赵金领:中国艺术研究院2018届舞蹈学硕士
两种对比鲜明的生命色彩——评中外合作的《天黑以后》与《下一站,彩虹》
张天骄“另类平台”的首场《踩过界》(Crossing Borders)汇集了中韩合作的《天黑以后》(After Dark)与中日合作的《下一站,彩虹》(A Short,Thick Rainbow)这两部舞作,进而使观众亲睹了跨国界、跨文化碰撞后的灵感四射。
《天黑以后》集合了中韩两国的高学历舞者,是青年编导张曦为韩国无限未知舞蹈剧场(X-Zero Dance Theater)量身定制的力作。灵感来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树(Haruki Murakami)的同名短篇小说,意在反思当下都市人孤独、迷茫、挣扎而又无奈的生活状态,因此,虽然未来和梦想依旧存在,但在生活的重压下,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张曦通过隐喻的手法提取动作,如女性内心分裂引发的沉睡与清醒切换的双人舞、表现迷茫与挣扎并以头部为发力点的流线型大舞段等,均呈现出沉重压抑的氛围和冷傲凝重的气质。
《下一站,彩虹》由中国香港的不加锁舞踊馆(Unlock Dancing Plaza)和日本的反转运动社(Namstrops)的演员们共同创造,灵感来自编导丰田彬文(Akitumi Toyofuku)在家乡看到色彩明艳的“彩虹”,由此联想到年轻人对美好事物的探索,对七彩梦想的追求。由于舞者中半数是运动员,其奔跑、腾空、跳水、游泳等体育动作自然成为该作品的特色语言。作品分为“探索”与“彩虹”两部分,通过模仿鸽子刨地展翅、渔民垂钓收线等生活场景,提取欢乐有趣的舞蹈元素,并结合灯光道具等多种艺术形式,传递出勇于冒险与灵活变通的彩虹精神。
概括而言,两部舞作都是关于未来及梦想的思考,一部灰色阴暗、深沉压抑,一部七彩阳光、轻松诙谐,由此形成了两种对比鲜明的生命色彩。而我从中产生的思考是:活在当下,现实与梦想如何取舍?直面人生,未来与梦想何去何从?但我坚信“风雨之后见彩虹,黑暗过后是光明”的道理!
张天骄:江西师范大学2012届教育学硕士、江西理工大学艺术团主管教师、莫斯科大学艺术系2017级在读博士研究生
《天黑以后》剧照
《下一站,彩虹》剧照?Henry Wong
各异其趣的“单身狗”——评三国之独舞《功》《倒立之树》与《半月》
霍 蕾“另类平台”的第二场是主办方以《单身狗》(Lonely Dogs)为主题,将三位个性十足的独立艺术家的三支独舞《功》(Kudoku)、《倒立之树》(Inverted Tree)、《半月》(Half Moon)汇集成的一台演出,而这个主题则特指那些拥有独立人格与足够自信的艺术家,以及他们特立独行、坚持按照自己的想法从事创作的行为。
这台“单身狗”的编演者均非舞蹈科班出身——日本人渡边尚(Hishashi Wtanabe)的从艺生涯始于杂技,意大利人丹尼尔·尼纳雷洛(Daniele Ninarello)和法国籍老挝裔的欧里·康臣拉(Olé Khamchanla)则是自学成才,但他们都热衷于融合不同舞种,尝试异域文化,并通过各类合作来提高自己的综合能力,并强调自我感受与极具个性的表现形式。如《功》的编导兼演员尼纳雷洛与作曲兼萨克斯演奏者丹尼尔·金泽尔曼(Daniel Kinzelman),皆努力探索空间、舞蹈、音乐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并认为彼此不存在从属关系。为此,《功》的音乐与舞蹈始终以对话的形式展开,堪称“双轨同步演绎”,因而可以通过极具爆发力的电子音效,与同样癫狂的动作语言强力融合,最终将听觉与动觉共时性地呈现于舞台之上。
《功》剧照
《倒立之树》剧照
作为亮点,渡边尚在《倒立之树》中,利用自身扎实的杂技基本功,塑造出力量与灵动的优势,并巧妙地结合了36包“豆袋”、杂技中的球技和源于即兴的现代舞语汇,从而准确地展现出了人类的成长过程,特别是其中的造型似人又似树,以及“豆袋”与身体各关节建立起的多种时空关系可谓创意十足,而其置放、流动、分解、组合、堆砌的方式更是传递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令人心旷神怡。
相比前两个作品的癫狂与宁静,《半月》显得中庸且压抑。性格内敛的欧里,怀念故土及家人的意念在这个作品中表现得异常强烈。作为亚裔的法国人,异国他乡的成长经历令其倍感生活之不易。因此,作品似乎更强调与观众在情感体验上的“共鸣”。尤其是他在伴奏中插入家人聊天的音效,现场十分感人。而作者则坦言道,每到此刻,其“内心都会停止舞动,并认真聆听。但许久之后,他又会在矛盾中努力挑战自我,并于此重新舞蹈。”无疑,这一切处理都在呼唤着同类人群的共鸣。
总体而论,正如“每个硬币都有两面性”一样,三位编导兼演员均因在舞蹈上自学成才而未受到学院派束缚,致使三个作品各有所长,各异其趣,并让我们看到了他们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征与聪明才智,但与此同时,这也明显成为他们的软肋,因为舞蹈既是一种“体悟”的艺术,也要通过非常专业的编创及表演训练,才能表达出深邃的思想,进而达成“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相比之下,《倒立之树》对这两者拿捏得较为到位,而《功》与《半月》的编导则更需留意观众的感受与审美取向,方能做到“喻心达意,扬道之所谓”。
霍 蕾:中国艺术研究院2015届舞蹈学硕士、华南理工大学艺术学院舞蹈系副教授
《类人鱼》剧照
《商务范》剧照
《从》剧照
三仙过海,各显神通——评双人舞晚会《商务范》《类人鱼》和《从》
郭晶晶西班牙编导哈维尔·格雷罗(Javier Guerrero)的《商务范》(Business World)在13分钟内,便以两段体的结构,尽情嘲讽了扭曲、丑陋、无奈而复杂的人心。舞蹈中,一男一女互为搭档的人物关系清晰易懂,并且处处可见寓意鲜明的象征性动作语言,如男女舞者的性别互换、拔刀相向、两败俱伤、恶意竞争等等。哈维尔还刻意将动作衔接处理得十分不畅,以此营造出一种紧张、躁动和不安的氛围,准确地表现出当代商业社会神经质的气质类型。
同样来自西班牙的艾利亚斯·亚吉雷(Elias Aguirre)有着多种艺术学科的背景,因而在选择主题时的视角相当独特。《类人鱼》(Pez Esfinge)是他用海洋深处那些不易被发现的生物活动,来隐喻人的内心之深不可测与不可预知。作品中,舞台调度可谓变化多端、猝不及防、难以预料。然而,其中却有一个动作幅度较大、节奏较快的舞段,明显与其它模拟深海生物活动的舞段在动态特征上迥然不同,由此打破了冷峻神秘的氛围。
胡沈员有着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的专业背景,因而比较熟悉中国传统的舞蹈语言。《从》是他以敏感、细腻的肢体,探索多面向表达的阶段性作品,并融合了蒙古族舞蹈的肩背手臂动作和现代舞灵活的脊柱运动。当这部作品与西班牙的两部作品同台上演时,便凸显出中西方完全不同的舞蹈语言和文化观念。比较而言,尚处于探索、学习和成长阶段的胡沈员在编创上的试验性更强,并且更加关注肢体语言的开发。而透过他的作品,观众看到的是一位身体开发比较到位,尤其注重“体认”与思考,努力形成独特风格的新锐编导。
郭晶晶:中国艺术研究院2014届舞蹈学硕士、北方民族大学音乐舞蹈学院教师
何谓《南山男》?——评三位男编导的《烂柯:一盅两件》《有人喜欢蓝》和《顺》
昝 玉第四台“另类平台”的演出取名为《南山男》,意指“南”方来的“三”位编导都是“男”生,其思维的俏皮与个性的另类由此可见一斑。
广州编导何其沃带来的《烂柯:一盅两件》中,生活化的动作与符号化的道具贯穿了全剧,比如童年的“逗趣”、少年的“激情”、老年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以及热气腾腾的电饭煲、粤式早茶的蒸笼、象征着少年性幻想的“大宝剑”、隐喻声色场所的地毯、棚户区常见的塑料编织布等等,由此为我们拼贴式地呈现出编导眼中广州市民平凡而亢奋的生活,并诠释出“岁月流逝、人事变迁”的生命规律。
澳门编导刘沛麟自编自演的独舞《有人喜欢蓝》,分明是在南方人没有鼻音的特点上显示了聪明才华——用“蓝”表现“难”的方式,诉说了自己喜欢做、别人却“难”或“蓝”以做到的事情。在近十分钟的演出中,他始终将自己的肢体“蜷缩”在“中低空”中,并在这两个限定性条件下完成了整个作品,进而让观众形象地看到了他在“难”与“蓝”字上面花费的心思。
《烂柯:一盅两件》剧照
有人喜欢蓝》剧照
《 顺》剧照
香港编导曹德宝的作品《顺》,将“多元素”与“混搭”作为创作的关键词,并在视觉与听觉中均加入了“戏谑”的基因——比如戏曲、街舞、跑酷、巴西剑术等动作元素轮番上阵,李小龙的采访录音与戏曲、交响乐巧妙混剪等等。在整个作品中,舞者们高难的炫技、配合的默契,以及自嘲式的表演,均凸显了“融合”的功夫理念。
概括地说,三个作品对应了三种不同的个性表达:“拼贴式”的叙述、“蓝”(“难”)以完成的肢体动作、多元素的风格混搭。毫无疑问,这是一台以“个性”冠名的作品,或出于对过往人生的体悟,或表现出对当下境遇的思考,编导们都在努力通过现代舞,表达自己独特的人生与创想。
昝 玉:中国艺术研究院2018届舞蹈学硕士、自主创业的舞蹈教师
如何用主题动作来独特发声?——评《走西口》中的舞作《?》和《街头》
蔡佳依形象地说,《?》和《街头》的编导是带着“走西口”般的勇气走上的第五场“另类平台”,而他们的触角皆都深入到了对人的思考之中,并借助于一“托”一“闯”这两个主题动作来独特发声,以此给观众带来积极的人生态度。
《街头》剧照
《?》剧照
人,一定要敢于“托”起梦想。编导黄纯军为广西谷舞点典舞蹈中心编创的舞作《?》,从宗教的力量引发思考,将种种的人生追问诉诸于“出家人”的视角之上,并以“托”为主题动作贯穿全舞,以聚散无常的空间调度暗喻人生无常。谷舞点典作为广西唯一的现代舞团,成立20年来历经波折,却从未放弃心中的向往,正如主题动作“托”在作品中的昭然若揭——它“托”起了这片土地上的现代舞梦想。作品最终呈现的不仅是编导赤子之心的独特发声,更是由他及我、鼓舞当下的价值取向。
人,一定要勇于“闯”荡天下。《街头》是编导许一鸣为伽巴拉舞蹈剧场量身打造。“街头”既是平凡的生活时空,也是精彩的社会缩影。舞台上人潮来往,同一时空中的个体却状态迥然,或叛逆、或欣喜、或沉重、或斗气、或纠缠、或分离,由此构建出五味杂陈的社会风气,而以“闯”为代表的主题动作则揭示出年轻人取之不尽的能量与用之不绝的激情,由此展示出人性中积极进取的动力。
总体而言,两个作品均以现代舞的形式表现了“人”的生存状态——前者交代了在长年磨砺中坚持“托”起理想的人生经历,而后者则是对年轻人身上那股“闯”劲的莫大激励。值得点赞的是,编导虽是一“老”一“少”,但却分别找到了一“托”一“闯”这两个主题动作,表达了“人”对理想的不离不弃和爱生活的始终如一。同时,编导对现代舞与现代生活之联系的觉醒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代舞在南宁和银川的崛起关键在于,那里的编导们认识到,舞蹈必须“与时代同步”(详见欧建平编译:《现代舞》,上海音乐出版社,1992年版第231页),才具有真正的生命力!
蔡佳依:中国艺术研究院2016级舞蹈学在读硕士研究生、莫斯科大学艺术系2018-2019年度访问学者
“生机勃发”与“渐成气候”——前三场“青年舞展”的点评
余凯亮“青年舞展”的7月27、28、29日这三场,共上演了来自国内外30个城市的32个短篇作品,其中的中国占了26个城市。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现代舞这个自1930年代中期从西方引进的舞种近年来在中国的发展可谓相当迅速且颇具规模。
本届“青年舞展”的题材相当丰富,从欧建平先生提出的“舞蹈经典的四大要素”来看,所有的作品都涵盖了“炫技”,但未将其作为选题的依据;“抒情”的舞蹈所占比重最大,说明了“舞蹈长于抒情”的本质特征;“造型”作为舞蹈的一个形式要素,要将其运用得灵动自如且不露痕迹,的确需要功力。因此,较少编导通过强化该要素来表现主题;可喜的是,部分编导希望通过强化舞蹈的“立意”来凸显主题,虽然“意有深浅”,但仍然看得出对品位的追求。
此外,所有的作品基本上都涉及到“模仿论”“表现论”和“形式论”这三大美学理论。比如从“模仿”入手的《北方鹿鸣》既重视了“造型”和“立意”,也具有了“表现论”的特征;又如采用了大量蒙古族元素的《游吟》,虽从动作和选题上有“模仿论”和“表现论”的倾向,但也试图从传统的语境中脱离出来,将蒙古族固有的动律和情感有机分离和重组,由此具备了自律性的“形式论”美感;再如从观念入手的《悟》《声息》《孤岛》《答案》《止息》等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编导对人的生理与社会双重属性的思考,可见其“表现论”的手法异常鲜明。
值得一提的是,来自韩国大邱的在校生崔在虎自编自演的《我是个混蛋》,灵感取自韩国诗人朴烈的一段愤世激昂的同名诗。舞蹈看似在叙事,实则在探索更为复杂的情感世界和社会现象。编导借助一条长凳作为道具,并根据情境不断转化其意象,进而使它不仅是供诗人写作时必坐的家具,且赋予了它以多种功能:它在舞者胸前时,成了抵御外敌的护盾或盔甲;它在舞者身后时,成了逃逸隐遁的龟壳或无法摆脱的枷锁;它在地面上时,成了摇摇欲坠的独木桥,而舞者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但在我看来,它更像是诗人内心的一座巴别塔,其豪情与激愤均深陷其中,却从未妥协……由此可见,一切道具的运用均未超出舞蹈美学三大理论的范畴,只是看其是否运用得恰如其分而已。
此外,本届“青年舞展”中,来自乐山“本觉实验舞蹈剧场”的十一位二到五年级的孩子也格外引人注意,由高杨编导的《石头的歌》使他们成为“双周”中年龄最小的舞者和最专注的观众,以及剧场外最顽皮的孩子,因而使我们不由地期待其中或许会产生几位执着的现代舞者!
纵观这三日的“青年舞展”,许多作品虽显稚嫩与青涩,却让我们看到了一批年轻人的生机勃发,并有理由期待他们渐成气候——他们努力讲述自己的故事,抒发真实的情感,摆脱了空洞无物的炫技或滥竽充数的“纯舞”,其中有些作品甚至有了多层次的审美立意,而不再是“千人一面”或“故弄玄虚”。但相较于海外的作品,国内的编导们在舞蹈语汇、编创手法及思想深度上仍有差距。但笔者深信,借助每年一度的“青年舞展”这个平台,我们的编者、舞者和观者将能同步成熟起来,共同完成更多、更美的“中国故事”。
余凯亮:中国艺术研究院2016届舞蹈学博士、武汉音乐学院舞蹈系讲师
“和而不同”与“孵化成才”——后两场“青年舞展”的述评
马 昱在7月30、31日的两场“青年舞展”上,共有天南海北16个城市的年轻人演出了19个迥异不同的小型作品,它们借由现代舞这种“和而不同”的艺术与5到15分钟的篇幅,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可圈可点的舞蹈小品,并呈现出如下四大主题:
主题一:“思考人生”,以内地学生为主体。比如《三人说事》《我,19》,强调了青春期特有的质疑、自嘲、冲突、坚守,以及在寻找自我身份认同时的迷茫与困惑,而颇有意义的是,后者的编导陈楚文本是四川西华师范大学舞蹈系留校任教的硕士,论文写的自然是当地的原生态民间舞,但只因接连参加了两届“双周”的学习和观摩,从此走上了现代舞教学与多舞种编导的不归路——不仅连续两次入选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办的“青年舞蹈影像创作计划”,作品在国家大剧院展映时备受好评之后,他再接再厉,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舞蹈系的艺术硕士班,其不知疲倦的求知欲与现代舞的创造性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显现;又如《平淡生活里的刺》表现了作者面对成人世界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时,于博弈和协商中产生的不解与妥协;再如《奔跑的人》《自由》呈现出的是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真实碰撞后迸发出的火花,以及对自由的渴求。
主题三:“专注肢体”,以各种现代舞者与“体制内”专业舞者为主体。比如男子独舞《闲·漫》,伴着古琴《流水》的“和雅”曲风,在流畅与微颤的身体动作变换中,展示了专业舞者“好用”的身体,并贴切地诠释出古典音乐的韵律,表达了现代青年对“闲·漫”生活的追求。又如双人舞《默》,两位专业舞者在经过长久打磨的专业身体与多年大型舞台演出经验积累中,更专注于使用清晰的动作语言,追求饱满的动作质感与典型造型的精准对接,进而准确呈现出“默”之下的无助、无奈与无语。
主题四:“凝视弱势”,以国外独立舞人为主。由美国的石瑾珊编舞的《四位(为)女人》,通过重复典型造型,即舞者转头拧身回看观众,左腿屈膝,右腿直立,右手明显贴敷在翘起的臀部之上。以此直击男权社会中,作为景观而存在的女性躯体,时常被作为窥淫凝视的弱势对象。
总而言之,“青年舞展”不仅为这些年轻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国际展示与交流平台,而且为他们用现代舞这种“和而不同”的艺术去洞察和表现自我,同时学会理解和关怀他人、热爱并服务社会,最终成为对国家、对人类有用的栋梁之才,无疑起到了“孵化”作用,因而值得全社会给予高度赞扬与鼎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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